马卓咽下嘴里的饭,就把昨晚上咋发现李成明几个鬼鬼祟祟跟梢,又咋样设套,把人引到后山坑里,自个儿再拿几根挖来的野桔梗根冒充百年老参,逼着他们写欠条的事儿,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掐头去尾,避重就轻地讲了一遍。
饶是这样,张显菊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。
等琢磨过味儿来,明白是儿子凭着机灵劲儿把那几个平日横行乡里的混子耍得团团转,还让他们吃了大亏掏了钱,噗嗤一声笑出了声,眉眼弯得像月牙儿。
“哎哟我的儿!你这脑瓜子是真灵醒了!干得漂亮!”
“对付那帮不干人事的坏胚子,就该这么拾掇他们!让他们也尝尝吃瘪是啥滋味儿!”
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,这些年憋的窝囊气,好像全让儿子这一下子给找补回来了。
“哥哥是大英雄!”
妞妞也听懂了大概,放下碗筷,小脸上满是崇拜,挥着小拳头,“打跑坏蛋!”
“快吃饭快吃饭,菜都凉了。”
马卓被娘和妹妹夸得脸上有点发烧,赶紧招呼她们。
饭后,马卓手脚麻利地帮着娘收拾碗筷,拿到灶房刷洗。
张显菊则把堂屋归置利索,又把门窗都仔细插好。
等都忙活停当,夜已经很深了。
张显菊从炕席底下摸出个破旧的小木匣子,把今天在城里买东西剩下的一百多块钱,加上昨天马卓给的那三百多,都小心翼翼地拿出来。
她坐在油灯底下,把那些毛票、角票、块票,一张张捋平,仔仔细细数了好几遍。
这笔钱,对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家来说,真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。
张显菊把钱分成几小沓,用干净布头包好,想了想,没放回匣子。
她搬开炕头一块砖,露出早就偷偷挖好的小坑,把大头塞进去,用砖头盖严实,铺上炕席压平,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。
剩下的一小部分零钱,才放回木匣子,塞到了枕头底下。
做完这些,她才吹熄油灯,摸索着上了炕,搂着睡熟的妞妞,心里安稳了些。
马卓在另一间小破土房里,却一点睡意也没有。
他能感觉到隔壁娘还没完全放下心。
也能理解,穷怕了,也被人欺负怕了,家里突然多了点钱,就像怀里揣了个兔子,七上八下的。
只有真正立起来,手里有钱有底气,才能让这个家彻底挺直腰杆,不再看人脸色。
等到后半夜,估摸着村里彻底没了动静,连狗都懒得叫唤了,马卓才悄没声地爬起来。
他轻手轻脚穿好衣裳,揣上白天刚买的那把小巧趁手的柴刀,背上个自己拿麻袋改的褡褳,侧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,溜进了院子。
天色黑得像墨,只有天边挂着一牙残月,漏下点蒙蒙的光。
他没走大门,摸到院墙角,踩着几块垫脚石,哧溜一下就翻过了低矮的土墙。
村里静悄悄的,只有草丛里的虫子还在不知疲倦地叫。
马卓顺着熟悉的土路,脚步飞快地朝着村后的秦岭山脚摸去。
眼下这年头,毛树根公社这块儿,大伙儿心思都在队里的农活上。
春种秋收,挣工分过日子。
对这连绵起伏的大山里头藏着的宝贝,认识实在有限得很。
秦岭可是个宝库,自古就出好药材。
可现在,除了少数几个懂行的老药农、老猎户,大部分人只认得啥能填肚子,啥能当柴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