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终宁嘉言和巴泽尔也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来，这个严谨的德国人坚信公司的设计不会有问题，而宁嘉言不过是旁敲侧击的试探着问了一下，见对方如此坚持，他也不再追问下去，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。
参观完以后正好是中午，由于总公司早安排了饭局，两人便也没有再停留，和他们简短告别后就匆匆离开。
送走人之后黎雅蓉便黑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，关上门后一整天再也没有出来，她今天的表现虽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，但也好不了多少，若不是宁嘉言关键时候帮了她一把，那后果恐怕就是灾难性的了。
宁嘉言的情况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，虽说今天他出尽了风头，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毫无代价。
“老宁啊，哎呀，今天你是给咱们长脸了，我刚才出门的时候，听见黄总在一个劲儿的夸你呢。”张常平风风火火就从外面闯了进来，人还未到，声音就先到了。
“黄总，”宁嘉言先是愣了一下，随即很快反应过来，张常平口中说的这个黄总，应该就是总公司派来的那个代表。
“要说这个黄总可不得了啊，人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副总裁，要是有这样的人赏识你，说不定你将来能飞黄腾达。”
“飞黄腾达什么啊，”宁嘉言苦笑了一声，心想自己能把现在的饭碗保住就不错了，他摇摇头，脸上难见笑容，张常平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，依旧在自言自语兴奋地说着。
“不过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，咋不知道你这么牛逼呢，英语说得这么溜。”张常平说着拍了拍他肩膀，宁嘉言心想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，他把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开，心中有些烦躁。虽说自己今天是帮了黎雅蓉，但是她真的领自己这个情吗？
“我说你咋还不高兴了呢。”张常平终于是注意到了宁嘉言的脸色，他用那只满是汗渍的肥厚大手捏了捏对方的胳膊，这才把宁嘉言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“你到底咋了？”
宁嘉言不胜其烦，又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，心想你白混了这么多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明白不了，但是不解释对方又一直老缠着他，当下宁嘉言突然脑袋中灵光一闪，心中有了主意。
“这么和你说吧，假如我有个儿子他每天惹我生气，我动不动就要揍他，但是他却很会讨好我爹，我爹很喜欢还经常护着他，但是我爹又不和我在一块住，你觉得我儿子的日子会好过吗？”
“那你爹不会揍你吗？”张常平突然来了一句，这一下弄得宁嘉言很是无奈，心想这楞头青是什么脑回路，他刚想再给对方解释时，张常平突然又自言自语开口了，“肯定会的，反正你爹看你也不顺眼。”
这一句话声音虽然很低，但是被宁嘉言尽数听在耳中，他心中顿时就泛起了疑惑，自己和父亲有矛盾不假，但是这张常平是怎么知道的？
见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，张常平也知道自己失言了，他赶忙闭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，然而为时已晚。
“狗哥，我家里的事你还知道多少啊？你跟我说说呗。”
宁嘉言说着微微笑了笑，他这个笑容是发自真心，然而此时在张常平眼中看来却有些瘆得慌，这个笑容仿佛他小时候看聊斋里面女鬼那种似笑非笑的假笑，仿佛对方只要一咧开嘴，就能把他吞下去。
“我什么都不知道，你别问我。”
张常平咽了口唾沫连连摆手，连声音都有些结巴，然而这种低劣的谎言哪能骗过宁嘉言，他寻思着见对方不愿意说，便想设法诈出来，当下便反问了一句：“那你知道，我爹为什么看我不顺眼吗？”
这次张常平又摇了摇头，不过这一下不是敷衍，他是真的不知道。张常平一般说谎时都有几个习惯的小动作，比如双手无处安放乱摆，眼神望天，因而宁嘉言也能一眼看出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，见从对方口里也再套不出什么东西，他也只得放弃。
“不过我知道你岳父好像看你也不顺眼，不过具体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，这还是你当初刚来公司时办公室里流言传得满天飞，我无意中听到的。”张常平说着摆了摆手，这下他把心中知道的秘密都说了出来，当下也觉得舒畅了很多。
他是畅快了换成宁嘉言憋屈，一想到自己的事情早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，而自己却依旧蒙在鼓里，他就满心不痛快。然而自从他入职到现在，办公室里的人除了张常平之外已经换了有几茬，找那个最早放出传言的人已经不太现实，他也只得放弃。
今天剩余时间公司再没什么事，或许是因为成功熬过了检查，不论是办公室还是车间里气氛都欢快了一些，今天早一点下班，宁嘉言也约好了朱智阳再吃一顿饭。
虽然对对方这么频繁邀请自己有些诧异，但朱智阳还是欣然应允，这次宁嘉言并没有选择在外面，而是在他自己家，由他亲自下厨。
这么做是因为担心女儿，自从上一次发生那样的事后，他已经不太敢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家中，因此总是尽可能的在柳如帘离开之前赶回去，虽然往往这个时候宁慕已经休息了，但这个交接过程依然是宁嘉言一天中的头等大事。
说是自己下厨，但毕竟天色已晚，宁嘉言最终还是选择从外面买了点熟食带回去，四五种也足够他们两个人吃了。
等他停好车进了楼门，用力咳嗽一声见灯没亮，宁嘉言刚想掏出手机照明时，楼梯上突然打下来一束光。
一道黑黢黢的人影此时正在那坐着，见他回来了，那人便把光打到自己的脸上，一片漆黑中那张脸在黄光照映之下有些变形，但宁嘉言还是认出来这是朱智阳。
“怎么来得这么早。”他一边开锁一边问了一句。
“因为我不用加班啊。”朱智阳故意装着想了一下，随即笑着开口，知道对方在调侃自己，宁嘉言也笑了，二人轻轻开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，此时柳如帘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。
她和朱智阳简单打了个招呼，仿佛是没有料到会这么突然碰面，二人的表情都有些拘谨。
等宁嘉言在餐桌上把盘子摆好时柳如帘已经走了，黑灯瞎火中朱智阳一个人无聊地坐在沙发上，借着窗外透出的一丝光亮，他随意打量了一下房间中的装饰。
老旧的装潢，墙角已经脱落的墙皮，脚下几块有些破碎的地板，更不用说这些明显已经用过许多年的二手家具，沙发里的弹簧似乎坏了，硌着屁股有些难受，朱智阳看着看着，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原本也不该是这样吧，他心想。
“干坐着干什么呢？吃饭啊。”宁嘉言从厨房里走出来，在黑暗中朝他挥了挥手，他自己工作了一天早已饿得饥肠辘辘，朱智阳却早似乎忘记了饥饿，心中只是五味杂陈。
“你后悔吗？当初做了那种选择，你现在后悔吗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