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眼前这个身穿蓝灰色普通工装，大敞开着扣子，完全不修边幅的男人竟然能随口蹦出流利的英语，巴泽尔轻轻点了点头。
一旁总公司的代表此时也眯起了眼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宁嘉言，虽然刚刚才做过介绍，但此时他已经把这个人的名字给忘记了，当下他也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，想看看这个人究竟能翻起多大的浪。
“巴泽尔先生，您好，关于您刚才的问题，我想先简单做一个回答。我们公司一共有两条加工生产流水线，您现在看到的是其中之一，两条加起来日产量可以达到700件以上，最近经过工艺改进，生产效率又提高了7%，成品率可以达到99%。而且每一批部件我们都会随机抽样五十件进行静力强度实验，一旦有任何一个不合标准，便会将抽样范围扩大到五百件再进行筛查。除此以外，各个生产厂家之间都会有相互抽样检测，总公司也会定期派人来监督，下面我就给您简要介绍一下我们检验的方法……”
宁嘉言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的说起来，各种数据信手拈来，讲实验方法机器参数如数家珍，德国人完全被唬住了，在一旁听着是频频点头，就连总公司的代表脸上也露出了笑意，对眼前这个人的兴趣明显多了几分。
张常平就更不必说了，全程目瞪口呆，虽然他听不懂宁嘉言在说些什么，但看样子觉得很厉害，也得跟着这些人连点起头来。
唯一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就是黎雅蓉，今天她不但丢尽了脸，更重要的是风头被抢，虽说宁嘉言出来是帮她解围，但是现在黎雅蓉心中可谈不上有多感谢他。
接下来宁嘉言还带他们参观了第二条流水线，除此以外还有零部件的修理车间，外面的门店顺便也逛了一圈，一路上德国人不断的问着问题，宁嘉言都悉数认真做了解答。
全程黎雅蓉黑着脸一言不发，而那个总公司来的代表，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浓厚。
终于一圈逛完，该说的差不多也都说完了，看巴泽尔的表情明显很满意，几个人从车间出来临下楼时，巴泽尔又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年轻人，虽说对方的穿着依旧普通，但是形象却在他面前高大起来。
“真想不到宁先生，您年纪轻轻竟然对整个生产流程如此的熟悉，里面很多机器虽然都是德国产的，但说句实话，我了解的还未必有你清楚。”
巴泽尔一向是一个严谨不苟言笑之人，身上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作为工程师的独属于他们的傲气，他绝不轻易夸别人，而今天真心夸赞了宁嘉言，对方的表现已经完全获得了他的认可。
“您过奖了，”宁嘉言微微一笑，“其实这本就是我的本职工作，之前黎总专门安排我负责对外宣传讲解生产流程，我之前也曾接待过几拨客人，所以对这些比较熟悉。”
他说着看了黎雅蓉一眼，对方此时正有些窘迫的在后面跟着，不是在整理整理头发掩盖自己的慌张，她没想到宁嘉言会突然提到自己，表情一时有些尴尬。但是她脑子反应很快，马上就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，当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。
“因为我初来乍到对公司不是很熟悉，所以专门安排宁先生负责对外宣传和讲解工作。”
“哦，原来是这样啊。”巴泽尔恍然大悟，他又看了宁嘉言一眼，对方只是腼腆的笑了笑并未再说话。此时宁嘉言在他眼中刚刚树立的形象却是黯淡了不少，毕竟若是说提前准备过的，那就没有刚才那么惊艳了。
不过毕竟对对方公司的生产工艺和流程他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，巴泽尔心中也算有了个底，至于说宁嘉言到底是不是一个人才，对他而言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。
“剩下的事情就超出我的职权范围了，还是请黎总给二位讲解吧。”宁嘉言说着又笑了笑自觉退到了一旁，黎雅蓉心领神会，她很快上前，又去带两个人参观了一下实验室和其他部门。
这些地方的介绍不像之前那么复杂，需要大量的数据做支撑，黎雅蓉足够的应付，而且凭她的口才应付的很好。一趟下来德国人和总公司的代表都很满意，等最后介绍完毕又回到车间时，黎雅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。
她又瞟了一眼宁嘉言，从刚刚开始对方就一直与他们三个人刻意保持距离，默不作声，仿佛完全消失了一样，看着他拘谨的样子，黎雅蓉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感。
“我说小黎，你们公司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人才啊，连我们都不知道。”趁着巴泽尔四处晃悠的时候，一直一言未发的总公司代表突然开口了。
他三十多岁左右的年纪，梳着油头，西装革履，皮鞋擦得锃亮，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，反而营造出一种成熟的立体感来，锻炼得很结实的身材在衣服下鼓鼓囊囊的，勾勒出一个强健的体廓。
这个人给人的整体感觉是帅气成熟，而又精明强干，他是海归精英，公司最年轻的合伙人兼副总，著名投资基金的创建者，顶着这么多光环的他自然是赫赫有名，其实黎雅蓉早在总公司时就见过此人。
“您说笑了，黄总。”
她略微鞠了一躬，不敢多说什么，毕竟在这个人面前她什么锋芒都得收敛起来，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人物陪着德国人前来考察，黎雅蓉总感觉对方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“有意思。”那人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，而就在他们二人谈话时，那边宁嘉言已经悄悄来到了巴泽尔的身边。
“巴泽尔先生，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可以吗？”
他这句话一说出来，对方就是一愣，在满脸惊诧的打量了宁嘉言一眼后，巴泽尔反问了一句，“你会讲德语？”宁嘉言只是笑笑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，我也很期待能和你交流。”或许是听到对方说德语很亲切，或许是被他先前的学识所折服，总而言之巴泽尔语气的很客气。
“我想问您一个关于自动驾驶的问题，当机器判断可以继续行驶，但人判断要刹车，请问在这种情况下汽车会如何反应呢？”
“当然是要尊重人的意志，自动行驶的过程中他可以随时踩刹车来进行干预。”巴泽尔耸耸肩随口回答了一句，这个问题无需太多思考。
“那么反过来也是如此吗？当机器判断应该刹车，而人认为可以继续行驶时，也要遵循人的意志吗？”
“是，”巴泽尔不假思索的回答道，他很奇怪，对方为什么会问出这种有些幼稚的问题来。
“那你觉得人通过什么方式来干预机器的判断合适呢，当他们并不想刹车的时候，他们并没有阻止刹车这个选项可以选，或者说是直接取消掉自动驾驶状态吗？”
这个问题一出来顿时把巴泽尔给问住了，他愣了半天，嘴巴微微动了几下后，也没有说出个答案。
“宁先生，我是机械工程师，你说的这些该由程序设计师和伦理学家去讨论，所以我无法回答。”他摊了摊手，这个一向严谨的德国人并未在他不熟悉的领域刻意卖弄自己的学识，宁嘉言当然也不想这么做。
“那如果我说，如果我们的设计同这个道德问题产生冲突时，您会怎么想？”在铺垫了这么多之后，宁嘉言终于是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