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予珩有亨廷顿舞蹈症。
这个病一般在中青年时期发作,但不会影响日常生活。
可小洲不幸,五个月前病发。
“我早告诉过你了,可你没空管我们母子。”
冷嗤声里,我想起那个冬夜。
小洲陪我淘金回家,浑身颤抖不止,灌了两碗姜汤都无济于事。
摸了摸额头,没发烧。
在赶往医院的路上,他的四肢开始变得如木偶般僵硬。
我心想不好,怕不是遗传了贺予珩的病。
赶忙拨通男人的电话,可得到的只有无休止的指责。
“孩子在医院你找我干什么?
我又不是医生,不能治病。”
“你是他妈,有义务照顾他!
我背着一身债打工本来就烦,贸然请假惹老板生气,到头来丢了工作谁负责?”
没等我说出“亨廷顿”这三个字,贺予珩就挂断了电话。
现在想来,那嘈杂又熟悉的背景音应该是在医院里。
“算起来,那是辛瑶的胎刚满三月。”
我撇撇嘴,“你估计在陪她产检,对吗?”
话筒里的男人哽了哽。
半晌才哑着嗓子,“现在不是翻旧帐的时候,你得告诉我,小洲是不是真有亨廷顿舞蹈症?”
我抿了唇,没再开口。
贺予珩急得咬破舌尖,嘶嘶的抽气声听起来尤为悦耳。
“阿冉…算我求你…”车窗的风灌进眼眶,跟那些漫长的夜晚一样冷。
小洲时常夜半发病,我除了喂药无能为力。
他行动艰涩,却用僵硬的四肢紧紧抱着我。
“妈妈不哭。”
“医生说了,小洲的病没有生命危险,只不过看起来有点笨重罢了。”
“从今天开始,我就是逗妈妈高兴的小木偶了。”
看着他笨拙地模仿,我破涕为笑。
可我的小木偶死了。
死在病发的瞬间,那片深不见底的江水里。
“我说了你又不信,再来问我做什么呢?”
“信,我信。”
男人不禁呼吸急促起来,“你告诉我出报告的是哪家医院,我现在立刻去查。”
“没必要…人都不在了…不,不会。”
对方声音发颤,“一定是你把小洲藏起来了,什么墓碑葬礼都是假的。”
“只是为了让我看见亨廷顿舞蹈症的报告单,惹我怀疑小洲的真实身世对不对?”
“我会好好查的,如果查出来小洲真是我的种,我会把欠你们娘儿俩的都还清…还?
你拿什么还?”
我嗤笑,“拿辛瑶的那座金矿?
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?”
没等对方回话,我迅速挂断电话并设置手机静音。
半小时后,我拖着行李箱下楼。
与街尾那辆迈巴赫擦身而过。
是江野给我打的电话,我拜托他找的店面应该已经落实。
“我现在过来交押金。”
翻开备忘录,把定位给滴滴司机看。
他怔了怔,“姑娘,怎么想着去金矿附近开店?
那儿环境挺恶劣的。”
“没事,能挣钱就行。”
低头看着自己被磨秃的指尖,“那儿工人多,卖盒饭总能养活一家子。”
司机呵呵笑了,“你还真是拼,看样子是有娃了吧?
为母则刚这句话还真对!”
娃?
我哽了哽,应了句是。
捏紧拳头直到掌心现出血痕。
为母则刚。
我的小洲总不能这么白白死去。
路程不算远,江野老早就在那儿等着我。
签好合同,他帮我把该准备的厨具搬进店面。
低头看了眼手机,十几个未接来电,贺予珩的信息堆满收件箱。
家里的东西呢?
小洲的日用品呢?
你去哪儿了秦冉?
赶紧带小洲回来跟我做个亲子鉴定!
我在家里找不到他的DNA!
当然找不到,我特意请阿姨,用消毒水里里外外擦了一遍。
仿佛都能想象到贺予珩站在空荡的房间里,焦急无措的模样。
笑了笑,把号码拉进黑名单。
天边一记惊雷,乌云黑压压悬在头顶。
暴雨无征兆地倾泻。
我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的矿场,外层的沙土已被冲刷得不成样子。
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们正聚在矿洞外闲聊。
要塌了吧,这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