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予珩没来。
从电话里溢出的女声不难判断,辛瑶怕雷雨天气。
男人不会舍得抛下她,来陪我闹这一场。
小洲下葬后,亲友陆续离开。
我点了一桌菜,在坟场枯等三个小时,只为完成小洲今年的生日愿望。
跟爸爸吃一顿完整的晚餐。
后来白烛燃尽,饭菜被雨水浇透,贺予珩都没有出现。
三个小时,足够我做很多事。
包括打电话给金矿监工,通过泥土湿度判断矿洞坍塌的概率。
包括搜索违规采矿致使工人死亡,负责人所需要承担的刑罚。
甚至连辛瑶的过去都摸了个底儿掉。
一个夜场女,洗白两年后成了车模。
三年前搭上贺予珩,两年前还跟前男友们藕断丝连。
只是她比我聪明,联络痕迹删得干干净净。
可惜在医院做事的朋友,帮我翻出了她的产检报告。
父亲血型那栏,清清楚楚写着“A型”。
而贺予珩是B型。
挂断电话,我抬眸看向墓碑上稚嫩的笑脸。
这张照片还是五年前拍的。
那时我们一家三口还算幸福,自打贺予珩破产那事后,小洲就再没笑过。
摩挲着那弯弯笑眼,泪水终于夺眶。
我把脸贴近墓碑,试图感受那虚无的体温。
直到大雨渐歇,才踉跄着收拾残局。
将饭菜倒进一旁垃圾桶,身后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。
“秦冉!”
“小洲他…”扭过头,看见贺予珩西装笔挺。
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连皮鞋都未曾沾上泥点。
我们母子的落魄,仿佛与他并无干系。
“死了。”
我眼都未抬,将烧剩的纸灰拣出来,重新点燃。
强有力的手掌猛地捏紧了腕。
火苗燎过指尖,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。
“说清楚,什么叫死了?”
“死了就是死了。”
不知哪来的力气,我狠狠甩开贺予珩的手。
“死在金沙江里,死在给你淘金还债的梦里。”
“你在电话里说的,是真的?”
男人哽了哽,面色发白,“什么时候找到的…小洲…在你和辛瑶相拥而眠的时候。”
贺予珩的体温瞬间凝固,眼角褶皱僵了僵。
“你胡说什么?”
“难道不是吗?”
我撇撇嘴,“在酒店房间里,她穿着单薄的睡衣,你衬衫的纽扣松了几颗…贺予珩,我不蠢也不瞎。”
“我只是想救小洲的命。”
“你别冤枉我!”
男人显然有些急了,仓促提高声调,“辛瑶是王哥的女人,我在酒店房间只是帮忙跑腿…小洲的死是我疏忽,你难过归难过,别把责任都甩给我。”
我怔怔地看着他,没有说话。
他倒是手忙脚乱起来,“秦冉,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!
你跟前任不清不楚,我跟辛瑶清清白白!”
“是吗?”
我嗤笑,“你不是在拍卖会为她点了天灯吗?
报章杂志应该都有写吧!”
“那是…是我代表王哥举的牌…王哥?
我倒是想见见这个债主,你什么时候有空为我引荐引荐?”
贺予珩再次愣住,扯动着嘴角眼皮直跳。
“你闹够了没有!”
“我自问这么多年,对你们母子仁至义尽…小洲是你和前任的种,我喜当爹戴绿帽,却依然把他当成亲生儿子…亲生儿子?
辛瑶肚子里的才是你的亲生儿子!”
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汹涌,捏紧双拳冲他嘶吼,“你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,不是吗?”
“所以你装穷骗我,就是为了惩罚我。”
“看我和儿子为给你还债磨烂双手,挤在逼仄的出租屋里吃糠咽菜,才能缓解你心头的恨意。”
“可我早跟你解释过了,小洲真是你的孩子,检测报告摆在面前你依然不信!”
“是!
我不信!”
贺予珩一拳砸进旁边的树干,“报告可以作假,我心里就是过不去。”
一瞬间,心境清明。
悬在头顶的那根弦骤然断裂,尖刀坠落,我鲜血淋漓。
“那就离婚吧!
协议我会让人寄给你。”
丢下这句话,我点燃火柴扔进化金桶。
不顾身后贺予珩的咒骂声,转身离开。
雨水再度滂沱。
我拦上出租车,突然却接到他的电话。
“秦冉,化金桶里没烧完的报告是真的吗?”
“小洲不是我的孩子,为什么会遗传我的亨廷顿舞蹈症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