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岁生辰这天的“盛宴”,是照得见人影的野菜糊糊。
泥垒的灶屋墙角,洇开大片水渍的黄泥还湿漉漉的。
锅里水汽蒸腾,弥漫开一股土腥气混合着植物根茎微苦的寡淡气味。
灶膛里残存的几块焦黑炭块苟延残喘,发出细弱的、噼啪的爆裂轻响。
昏暗中,王学洲手里端着个豁了边的粗瓷碗,碗壁上沾着干涸很久的陈年米浆痕迹。
碗里的糊糊稀薄得几乎透明,浮沉着零星几片暗绿色的野菜叶梗,灰绿色的汁水浅浅的,能清晰地映出他一张茫然、稚气又藏着点不属于孩童审视的脸——浓眉,眼尾微微下垂,像有化不开的郁气凝固了。
胃里沉甸甸的,又空荡荡的,烧得发慌。
这具躯壳残留的饥饿感,混合着从遥远的、信息爆炸时代带来的惊疑未定,几乎要将王学洲撕扯成两半。
他成了王家三房的长子,也叫王学洲,八岁,今日是生辰。
日子却清贫得连一丝荤腥都吝啬给予。
他抬了抬眼。
饭桌,与其说是桌子,不如说是两块摇摇欲坠的烂木板拼凑起来的框架。
对面坐着三叔家的闺女三丫,小脑袋一点一点的,眼皮黏得死紧,似睡非醒。
她面前同样摆着一碗稀薄的糊糊。
忽然,“咕噜噜——”一阵沉闷悠长的鸣响从她瘪瘪的小肚子深处挣扎着冲出来,在这压抑寂静、只有水汽扑上茅草屋顶的微弱沙沙声里,显得格外惊心动魄。
三丫惊得一哆嗦,猛地睁开眼,像只受惊的小兔子,眼里瞬间蓄满了水光,怯怯地扫了一圈。
没人看她。
奶奶赵老太握着勺子的手停了一下,喉管上下蠕动了一回,没声响,深浊的眼珠里看不出情绪。
爷爷王永德蹲在门槛上,吧嗒吧嗒吸着他那杆早就磨得泛出黑亮油光、烟锅比小指头肚大不了多少的老铜烟袋,浑浊的烟气一团团散入浑浊的空气里。
大伯王定山坐在那唯一一张看着还算齐整的条凳上,屁股只搭着边,端着碗的手格外稳当。
三叔王定河把脸埋得更深了,呼噜呼噜地吞咽着。
角落里,王家真正的金凤凰——大伯王定山的儿子王学文,刚八岁就已开蒙在村塾读了两年书的宝贝疙瘩,正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,细眉轻蹙,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、仿佛沾了墨香气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