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良人久候白展盈林微微

秋色撩人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一家私企会客室内。“那您接下来有婚育打算吗?”。美女HR坐在对面,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带着固定的笑容,声音甜美,十分礼貌地问了一句。白展盈没有思索,直接回答:“没有,未来三年都不考虑婚育”。“好呀,这边了解了,稍后我把简历推到经理那边,如果合适的话会约您进行三面,今天就先到这里吧”,HR笑着说道。白展盈在心里叹了一声,面上仍旧没有表现出什么,“好的,谢谢”。她温声回应,随后就站起身,拎包离开了会客室。写字楼外艳阳高照,正值夏季,太阳烘烤着这座繁华的大都市—滨淮市。白展盈穿了一身得体的连衣裙,长发末梢自然微卷,因为要出来面试,特意画了个淡妆。不过从HR的反应来看,大概率还是凉了。白展盈低头看着手机导航,这里离她居住的出租屋很远,地铁中途...

主角:白展盈林微微   更新:2025-06-14 23:31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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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白展盈林微微的其他类型小说《良人久候白展盈林微微》,由网络作家“秋色撩人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一家私企会客室内。“那您接下来有婚育打算吗?”。美女HR坐在对面,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带着固定的笑容,声音甜美,十分礼貌地问了一句。白展盈没有思索,直接回答:“没有,未来三年都不考虑婚育”。“好呀,这边了解了,稍后我把简历推到经理那边,如果合适的话会约您进行三面,今天就先到这里吧”,HR笑着说道。白展盈在心里叹了一声,面上仍旧没有表现出什么,“好的,谢谢”。她温声回应,随后就站起身,拎包离开了会客室。写字楼外艳阳高照,正值夏季,太阳烘烤着这座繁华的大都市—滨淮市。白展盈穿了一身得体的连衣裙,长发末梢自然微卷,因为要出来面试,特意画了个淡妆。不过从HR的反应来看,大概率还是凉了。白展盈低头看着手机导航,这里离她居住的出租屋很远,地铁中途...

《良人久候白展盈林微微》精彩片段


一家私企会客室内。

“那您接下来有婚育打算吗?”。

美女HR坐在对面,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带着固定的笑容,声音甜美,十分礼貌地问了一句。

白展盈没有思索,直接回答:“没有,未来三年都不考虑婚育”。

“好呀,这边了解了,稍后我把简历推到经理那边,如果合适的话会约您进行三面,今天就先到这里吧”,HR笑着说道。

白展盈在心里叹了一声,面上仍旧没有表现出什么,“好的,谢谢”。

她温声回应,随后就站起身,拎包离开了会客室。

写字楼外艳阳高照,正值夏季,太阳烘烤着这座繁华的大都市—滨淮市。

白展盈穿了一身得体的连衣裙,长发末梢自然微卷,因为要出来面试,特意画了个淡妆。

不过从HR的反应来看,大概率还是凉了。

白展盈低头看着手机导航,这里离她居住的出租屋很远,地铁中途要换乘,来一趟都得花一个半小时。

头顶的阳光很刺眼,只要出了空调房,外面就热得受不了。

路上车辆来往,写字楼下方的阴凉位置,聚集了三三两两的外卖配送员,花坛一侧,也有借着树荫休息的环卫工人。

白展盈没有多做停留,她顺着导航的路线赶往地铁站。

下午的地铁站比起早晚高峰,显得有些空旷,白展盈坐在车厢里,手机消息震动了一下,打开一看,是微信公众号。

白展盈无声地叹了叹,仰头靠在座位上,心中无限迷茫。

从她辞去上一份工作,再到现在重新找工作,已经过去快半年了。

这一个月以来,她跑遍了滨淮大大小小的很多企业,笔试面试,却都因为各种原因被拒。

离职空窗期过长,不考虑。

未婚未育,存在不稳定因素,不考虑。

学历不匹配,很抱歉。

工作经验年限不够,不合适该岗位。

今天面试的这个岗位,网上申请了一遍,线上笔试、面试,再到现在线下面试,已经过了三轮,结果还得再来一次终面。

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普通小公司的运营岗位呢?

还有挂羊头卖狗肉的,简介写得很正经,一到线下面试就原形毕露。

问白展盈可不可以喝酒?该岗位需要陪同客户吃饭。

以及刚进门就打量她的身材,明里暗里进行一些洗脑活动。

白展盈被弄得没脾气,跑了十几家公司后,她也变得格外平静,无论HR和老板问出什么样的问题,她都不会惊讶了。

回到家里,白展盈换上了舒适的拖鞋,又倒了一大杯温水喝下去,手机电量告急,给它充上电后,白展盈又在冰箱里翻出一桶泡面。

中午为了赶时间,她连午饭都没吃。

大学室友林微微给她打了个电话,林微微毕业后进了银行工作,每天也是苦不堪言,她俩在大学里关系还算不错,毕业后还偶尔联系。

“什么?身高不够?!”,林微微听她说起上周那个面试结果,十分不可置信。

“嗯,HR说需要的是身高一米七以上的,我太矮了,不合适”,白展盈语气平淡地说着,毕业以来,进入社会的第一课就是遭受来自各方的贬低和打压,她已经习以为常了。

林微微两眼一闭,咬牙切齿地说:“那他们不是招财务助理吗?怎么还要求身高啊?疯了吧!”。

“可能是骗子公司吧”,白展盈一边吃面一边说。

毕竟招聘简介上写得挺正常的,可是去面试的时候,HR上来先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,而后全程带着阴阳怪气的笑容,问了很多明里暗里讽刺的问题。

最后又说白展盈不合适该岗位,白展盈没忍住,问了一句哪里不合适?

HR用眼神扫视了一遍她的全身,然后笑着说:“身高不够,我们这边需要身高一米七以上的,长相气质突出的,您不合适”。

“艹,傻逼公司,招女明星吗?真是给他们脸了!你怎么能忍住不骂的?”。

“骗去面试又贬低求职者,我看他们是命不长了吧?别把我气死了我靠!”。

林微微向来脾气爆炸,一听到白展盈的求职经历,心里一股无名火就上来了。

“别气了,你也想得乳腺增生啊”,白展盈安抚道,她毕业工作后,就得了这个病。

拿着微薄的薪水,在办公室里还要受气,加班挨骂都是常有的事,同事之间不像是来上班,更像是来演宫斗剧的,白展盈作为刚进去的新人,在那群人中间不出一年就被气得生病。

那样的日子,白展盈咬牙坚持了两年,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才辞职。

那段时间,动不动就会胸口疼痛,胸部也会一阵阵地刺痛,后来去医院才知道,因为过大的压力和经常生闷气,白展盈患上了乳腺增生。

林微微重重地叹了一声,“我感觉我也快得病了,每天在银行当牛做马,活不下去了”。

白展盈知道她也不容易,虽然有一份工作,可其中的艰辛也是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懂。

到了这个阶段,朋友聚在一起,互相倾诉就只有倒不完的苦水,各有各的艰难。

“每天坐柜台,一看到那道门打开的时候,我感觉悬在脖子上的刀就落下来了,昨天有位阿姨来取钱,非说我把她的钱私吞了,不然为什么卡里没钱”。

“还有大爷拿着卡,不会操作机器,请他输密码他不肯,说输了密码卡里的钱就被工作人员偷走了……”。

林微微有气无力地说着,每天在工作岗位遇到的刁难比她这辈子吃的盐巴还多。

“哈哈……还有大前天,有人拿着练功券来找我换纸币,哈哈哈哈”。

笑声里像是掺了黄连,听着都苦。

白展盈仔细听完,却也无可奈何,毕竟她现在还是失业状态。

“我不敢劝你辞职,外面环境也不太好”,泡面被她吃了几口,或许是心情欠佳,又或许是炎热的天气让她没有胃口。

林微微:“嗯,我知道的,要是辞职的话肯定被我爸骂死的”。

当初毕业在即,大学四人寝室里另外两个被父母安排进了朋友的企业,林微微则是因为家里有点小钱,加上外貌出众,很轻松就进了银行。

只剩下一无所有的白展盈,跑遍了大半个滨淮城,才找到了一份月薪勉强能生存的工作。

“如果重来一次,我再也不读这个专业了,宁愿好好学外语去国外”,林微微声音里带了委屈,她从小到大没怎么吃苦,家里虽然不愁吃喝,却也无法在工作上帮助她。

当年因为谈恋爱,不舍得跟男朋友分开,所以没有听从家里的建议,非要留在国内念书。

到了最后,爱情和舒适的前途一样也没把握住。


白展盈低头,抠了抠自己手上的倒刺,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,她的人生也不会有任何改变。

努力学习,考了个普通一本院校,因为平庸只能选择埋头努力,实习和打工一样没落下,即便这样,到了毕业的时候,仍旧还在四处奔波找工作。

“不说这些了,你等会要不要玩游戏?我好无聊”,林微微说道。

其实上大学的时候,她们寝室四个人的关系很一般,保持着礼貌和客气,不逾矩也不会闹起来,毕业之后就各奔东西,林微微和白展盈之间也谈不上是好朋友。

只不过,除了白展盈之外,林微微也找不到人说话了。

白展盈:“我不会玩游戏,等会还有事情”。

她语气总是淡淡地,声音温和,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。

就好像隔着一层纱,看得到,却总也够不着。

“好吧,那我还是睡觉吧,拜拜”。

“拜拜”。

挂了电话,白展盈简单地打扫了一下房间,前几天忙着面试,都没空整理收拾。

这间房从她毕业到现在,已经租了两年多,白展盈留在这个城市的东西很少,房间里显得空荡荡。

清扫着,白展盈忽然觉得有些累,她停下来,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。

窗外没有可以欣赏的东西,除了城市还是城市,除了马路还是马路。

一直养着的盆栽,也忽然就死掉了。

叶片枯黄,即使白展盈每天都在浇水,按照正常的方法养它,可还是死掉了。

没有别的事情做,白展盈每天晚上很早就上床睡觉了。

说来也荒谬,活了二十几年,她没有培养出任何的爱好,电子产品无比发达的时代,在白展盈手里也不过是用来通讯、生活的一个工具。

穿着宽松又廉价的睡衣,白展盈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最近热播的电视剧,网上清一色的好评,甚至一度很出圈。

白展盈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,她强制自己看点东西,却发现还是提不起兴趣。

一切娱乐的东西,好像都对她没有什么吸引力。

头也晕乎乎地,从外面回来后总是有些不舒服。

最后还是关掉手机,窝进被子里睡觉。

*

*

永蔺市,羌普新镇的大山里。

海拔一千多米的大山腹地,几座铁塔从地面拔起,复杂的线路交错,正是这些线路的存在,每一座城市才有电可用。

高空之上,距离地面几百米高的铁塔上,零零星星爬着几个黑点。

“大江,稳着点,这会儿风大”,一个面庞黝黑,高额阔鼻的男人抬了抬头,对身边的一个年轻男生说道。

“知道了五哥”,外号大江的男生嘿嘿一笑,露出一口大白牙,他手里拿着扳手,正在安装间隔棒。

两座铁塔中间拉起了横穿山谷的电线,直径就在三厘米左右,工人挂在上方进行工作,底下就是一条颜色碧绿的江水。

风一吹,电线晃动,上面的人也跟着摇晃起来。

“小表弟,悠着点,不要害怕”,大江装完手上的设备,朝铁塔上刚上高空第一天的小表弟陆中才说道。

五哥笑骂道:“别吓他,话怎么这么多,你第一天上来的时候还不是那怂样”。

铁塔架子的缝隙上,一个男生正在吃东西,干这一行的,中午没功夫下地去吃饭,手里拿着从地面送上来的一盒炒饭,就这么对付几口。

“祁良哥,拉我一把……”,陆中才望着脚底下的高空,腿有些发软,这几天五哥让他上来试试,带他熟悉适应一下。

祁良朝他看去,一双眼睛黝黑有神,鼻梁高挺,因为在高空干活的缘故,风吹日晒,皮肤又黑又黄,满脸尘土。

看着伸过来的手,陆中才毫不犹豫拉上了,他小心翼翼地在祁良身边坐下,屁股下方就那么一点点的位置,风一吹就感觉人要掉下去了。

祁良嚼着冷掉的饭菜,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,三两下扒拉完,这就算结束了一顿饭。

“祁良哥,你第一次上高空的时候怕不怕?”,陆中才咽了咽唾沫,之前他都在地面干基础,现在上了高空,总觉得害怕。

祁良抬手擦了擦嘴,而后低头在随身的包里翻手机,“忘了,应该不怎么怕”。

声音也跟他的人一样,没什么温度,因为前几天生病感冒,还夹杂着一丝沙哑。

陆中才见他没兴趣说话,于是悄悄闭嘴了,而且看样子祁良也累了,整日爬在高空线路上,风吹日晒,没有谁不累的。

耳边的风呼呼吹过,从上往下看,江水是静止的。

祁良一条腿悬空,另一条腿屈起,从包里掏出一个老旧的二手手机,屏幕上的贴膜坑坑洼洼,那是在各个简陋艰苦的工作环境下被摩擦出来的。

点开手机,祁良看了看微信,置顶的是他父亲。

爸:下班了没有?

祁良眼眸低垂,薄薄的嘴唇时刻抿着,他给祁正民回了消息。

过后,祁良将手机调至省电模式,重新塞回到包里,随后起身,顺着电线往下滑,开始下午的工作。

过了几天,白展盈看着自己手机里的余额,意识到继续在滨淮待下去已经不可能了。

工作两年,失业半年,卡里存的钱迟早有一天也会消耗光,滨淮物价水平高,工资却不见涨。

正发呆之际,手机响了,白展盈看着屏幕上的来电名字,手指顿了顿才按下接听。

“妈?”。

电话那头声音挺大,周世慧似乎正在做饭,炒菜的声音格外明显。

“下班了没啊?好长时间也不跟家里联系”。

辞职的事情白展盈没跟父母说起,除了微信偶尔发几条消息之外,白展盈和家里的关系一直都算不上亲密。

“还没有,怎么了妈?”,白展盈披着刚洗过的头发,正在擦干。

周世惠那边又对外喊了两声,大概是在喊其他人吃饭。

“没事就不能打电话联系你了?你看过几天就是你小侄子的周岁宴了,趁着一家人热闹,你请假回来几天得了”。

白展盈还有一个哥哥,名叫白远鸿,毕业后留在老家永蔺市工作,结婚生孩子,去年小侄子出生,一家人都很高兴。

沉默了片刻,白展盈对着电话说:“好,我等会看看车票”。

周世惠连连嗯了两声,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白齐禄的声音,还有小孩的哭闹声,手头正忙着,周世惠很快就挂了电话。

滨淮和永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,高铁直达五个小时也就到了。

现下没有假期节庆,车票很好订,白展盈买了三天后回永蔺的车票。

她环视了一圈屋子,最后决定退租了。

滨淮很大,也很繁华,却容不下她一个平庸之辈。

算上大学四年,白展盈在滨淮待了六年之久,却一无所成,出租屋里的东西本就不多,收拾起来也方便,除了一些衣物和必要的物件,其他的全被白展盈扔了。

六年前,白展盈只带了一个包来,六年后,依旧什么也带不走。

高铁上,望着外面飞速而过的建筑,白展盈静静地靠着座椅,心里什么也没想。

等回到永蔺,再去找下一份工作吧。


到了永蔺高铁站,白展盈跟着涌动的人流往外走。

这里的天气跟滨淮一样,夏日炎炎,风里都带着闷热的气息。

打车去白远鸿的家里,开车的司机一路打听白展盈的情况,问她多大了?是不是永蔺本地人?看着岁数不大,结婚了没?

“看你这皮肤状态,还有穿的衣服这些,像是没结婚的呀?”,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白展盈,似乎还对自己看人的准确度很是自豪。

“女的结没结婚,我一眼就能看出来,哈哈哈”。

“美女做什么工作的?看着像是从大城市回来的哟,老师还是护士啊?”。

白展盈有些累了,虽然并不想开口说话,但在下车之前,还是淡淡地回了一句:“干殡葬的,给死人化妆”。

司机一下子沉默了,抬起手指擦了擦鼻子,又瞄了一眼白展盈,“哦……干这个的啊”。

来到小区楼下,白展盈看着聊天记录里的地址和楼层,跟门卫大爷问了路,这才进去了。

白远鸿是在城里结的婚,工作后全家凑钱在永蔺市里贷款给他买的房,现在白家父母就跟她的哥嫂住一起,帮着带孩子,做饭打扫卫生。

小侄子的周岁宴,白展盈还是买了一个小宝宝戴的镯子,银饰的,没有那么贵重,但是很好看。

来开门的是嫂子严佳榕,看到白展盈的时候,严佳榕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秒,随后又恢复了正常状态。

“展盈回来了?快进来吧”,严佳榕面带笑容地迎接她。

一头利落的短发,面容姣好,在市里一所小学当老师。

白展盈露出一个笑容,手里拎着在外面买的水果和牛奶,“嫂子”。

“回家还带什么东西呀?坐车都累了吧,快坐”。

严佳榕接过她手里的东西,面上笑意不减,正热情地招呼她。

客厅里坐在沙发上陪小孩玩的男人,戴着眼镜,正是白远鸿。

“回来了?坐的高铁还是飞机啊?”,白远鸿问了一句。

“高铁”。

“嫂子我自己来就行”,回了她哥一句,白展盈接过严佳榕递过来的水杯。

严佳榕忍不住说:“你也是,展盈回来也不知道去接一下,这里离高铁站挺远的”。

白远鸿抱着孩子,不以为意地说:“我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,没跟我说啊”。

沙发另一端,白展盈端着杯子,慢慢地喝了两口水,并不接话。

明天才是周岁宴,家里除了哥嫂夫妻俩和白家父母以外,也没别的人了。

周末难得一家人休息,周世惠从外面买菜回来,看到白展盈到家了,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,张罗着要做一桌子好菜。

白齐禄在城里找了个安保的工作,还算清闲,他年近六十,头发花白,前半辈子都在老家劳作,脸上苍老的痕迹比城里同龄的老人要重一些。

“什么时候到的?”,白齐禄看着女儿,坐在沙发上问道。

“就刚才”,白展盈扫了一眼手机,边看上面的资讯边回答。

白齐禄为人古板又严肃,过了一会儿又问起白展盈的工作:“干了两年了?能不能适应?有机会还是回来老家发展,滨淮这么远,迟早是要回来的”。

白展盈抬起头,看了眼白齐禄,从她高三那年开始,白展盈就明显地感觉到白齐禄老了,小时候那道高大的背影越来越小,额边的皱纹渐深。

“嗯,知道了”,话到嘴边,白展盈也只有简单的几个字说出口。

她跟家里的关系向来如此,好像没有变过。

周世惠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,到了吃晚饭的时候,她招呼着大家都上桌吃饭了。

碗筷摆到桌上,白远鸿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坨红烧肉,吃完后满意地点点头,“这肉不错啊,比上次买的那家好吃多了”。

“我专门让他给我留的,这家店的猪肉新鲜,去晚了就没得买”,周世惠给几人舀汤,话语间带着掩不住的欢喜。

白齐禄也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,因为菜色好,又倒了两杯酒,递给白远鸿一杯,爷俩一起喝。

严佳榕坐下的时候,才发现还缺一套碗筷,白展盈面前只摆了几盘菜。

“我去给你拿碗筷,忙起来就容易忘”,严佳榕表情有些尴尬,随后起身去了厨房。

白展盈轻松地笑笑,视线打量着这个陌生的“家”。

他们的老家在一个村庄里,离县城近,高中以前白展盈都住在老家。

在白远鸿结婚后,老家的大门就上了锁,白齐禄和周世惠干脆也搬到了城里,白展盈很少回来,这还是她第二次来这里。

三室一厅的房子,面积不大也不小,四个人一起住,也显得有些逼仄,里面到处都摆着每个人的物品。

“来,多吃点,别客气啊展盈”,严佳榕对她说。

周世惠:“回自己家里,就跟以前一样的,哈哈哈”,说完给白展盈夹了一个鸡腿。

“好,知道了,谢谢嫂子”,白展盈温声说道,听到这句,严佳榕的微表情才算缓和了几分。

每次白展盈回去,总免不了被问及工作和婚恋情况,这次也不例外。

白远鸿推了推眼镜,一边吃饭一边问:“你现在一个月多少钱?工作了两年,应该能涨一点了”。

还不等白展盈回答,白齐禄就接着话题说:“说到底还是个私企,没什么前途,我当时的意见是让你考机关单位,回老家来,再不济去国企,也比私企好一些”。

周世惠不懂这些,她文化水平不高,每次只在旁边听着。

白远鸿:“滨淮这几年不太行了,工资水平就卡在那,不过教育资源好,你要是留在那里也不错”。

这时候严佳榕才出声附和:“你哥说的对,滨淮是大城市,再怎么样都比永蔺好,你以后留在那,孩子的教育就赢了一大截了”。

白展盈点头微笑,不紧不慢地吃菜,小半碗的饭很久也没扒拉完。

“都快二十六岁的人了,不管去哪都还是要外向开朗一些,每次问你又不说几句话,成年人要学会这些人情世故,领导跟朋友肯定都更喜欢开朗的人”,白齐禄喝了一口酒,看着白展盈默不作声的模样,忍不住说道。

白远鸿也赞同:“白展盈从小就不爱说话,闷葫芦,工作了还是要多结交朋友,多说说话,你那个工作也不咋样,有机会还是看看别的”。

严佳榕看了眼白展盈,作为家里为数不多还算敏锐的人,她笑着说:“不说工作了,赶紧吃饭吧”。

白远鸿却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:“你也不小了,别让爸妈还有我操心,滨淮是大城市,平时出去玩的时候多留意一下,别眼高手低,遇到合适的男生可以主动点,也该谈婚论嫁了”。

说到这个话题,也是白齐禄所操心的,他看向白展盈,“你哥说的对,年纪不小了,大学毕业了也该考虑这些问题了”。

“她们这一代人被网络毒鸡汤害了,看了那些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,眼睛长在高处,等过了年纪就知道后悔了”,白远鸿吐出点鸡翅骨头,吃饭还不忘数落一番。


严佳榕瞪了一眼白远鸿,对方却没看到她的眼神。

她给白展盈舀了一碗汤,借机悄悄看她的神色,只见白展盈面上没什么表情,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。

父子俩一直在说,甚至帮白展盈规划起了未来的生活。

白远鸿:“就找个在滨淮工作的男生,门当户对,结了婚一起在滨淮买房”。

“不过滨淮房价高啊”。

白齐禄放下筷子,说起这个也有些愁,家里为了给白远鸿买房子,已经拿了全部的积蓄,现下已经没有多的了。

“到时候就靠你们自己了,我跟你妈……”。

“我已经辞职了”。

白齐禄话音未落,就被白展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。

白展盈吃好了,她放下筷子,擦擦嘴唇而后淡淡地说:“以后就不在滨淮了”。

这话一出,饭桌上的几人都愣了愣。

周世惠手里的筷子都停了,她急忙问到:“怎么辞职了?又有更好的选择了吗?”。

白展盈摇摇头,“没有,还在找工作”。

听到这个消息,白齐禄和白远鸿都皱了皱眉头。

“辞了也好,回来永蔺找个安稳的,最好去国企,我看你那些叔叔阿姨家的孩子也有进去的,你去试试”,白齐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严肃。

白远鸿:“你那个工作虽然不怎么样,但是也可以当跳板,其实沉住气再干一年两年的”。

“要么就回来这边,跟爸说的一样,能进国企就进国企”。

严佳榕往他碗里夹了一根鸡爪子,然后别有深意地提醒道:“吃东西还堵不住你那张嘴啊?”。

说罢又笑吟吟地对白展盈说:“别听你哥说,你们年轻人还是要多去闯闯,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了,现在永蔺发展也不好,去哪里不比待在永蔺好啊?”。

白展盈笑了笑,温声细语地说:“嗯,知道了嫂子”。

一顿饭吃完,白展盈跟着周世惠收拾了餐桌和厨房,等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,白展盈看着桌上原本摆着的一袋子蓝莓已经不见了。

刚进门那会儿还摆着一盒进口的巧克力,眼下倒是空空如也。

白展盈移开视线,随意地瞥了一眼整个家里的布局,一间主卧,两间客卧,其中一间客卧被改成了书房和儿童玩乐的地方。

这里没有她的位置。

白展盈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手机,又把买来的镯子递给了严佳榕,送给小侄子的周岁礼物。

严佳榕客套了几句,最后还是收下了。

临近傍晚,周世惠和白齐禄商量,晚上让白齐禄出来睡沙发,白展盈和她一起睡。

严佳榕在给孩子冲奶粉,把老两口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。

她脸色微微变了,连带着冲奶粉的动作都有些粗暴。

“我睡外面也不方便,晚上佳榕还起来上洗手间呢”,白齐禄说道。

周世惠没考虑到这一层,她一拍脑袋:“对啊,哎……那要不我去外面睡沙发,让展盈和她嫂子睡一起,远鸿你就和你爸睡”。

白远鸿喝了一口水,正拿着手机刷视频,“我爸打呼噜声音太大了,谁受得了啊”。

“就对付几个晚上,你还嫌弃上了……”,周世惠站在门口说道。

白展盈的行李箱放到了楼下的小超市里,那位阿姨人好,答应给她看一天,他们争论的间隙,白展盈已经挎上随身的小包,喝完水站起身。

“不用了,我去外面住”。

白远鸿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,随后说:“酒店订了吗?”。

“嗯”。

还没从滨淮出发,白展盈已经把酒店订好了。

白齐禄:“都回家了还住什么酒店,就在家里将就几个晚上,大城市住惯了,觉得家里不好吗?”。

“是啊,住酒店不好睡觉的,还不如在家”,周世惠说道。

白展盈摇摇头,也没反驳,只是笑了笑:“约了朋友一起,明天还有事情”。

说罢就准备出门了。

严佳榕从房间里出来,赶紧说:“哎呀,就跟我住一晚算了,家里虽然有点挤,但是总比酒店干净的,酒店再好,比不上家里啊,还得花钱”。

“谢谢嫂子,不过我都订好房间了”,白展盈打开门,回过头说完最后一句,随后就下楼了。

从小区里出来,白展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,觉得舒畅多了。

她自嘲地笑了笑,随后就往寄存行李的小超市走去。

阿姨坐在店里嗑瓜子,手机里放着电视剧,正看得津津有味。

“阿姨好,我来取行李箱子”,白展盈礼貌地说。

“哦,是你啊小姑娘,不是说寄存一天的嘛?这么快啊”,阿姨看了眼白展盈,眼前的小姑娘面容清秀,一身休闲的打扮,除了素净的耳坠子,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,可一眼过去就觉得舒服。

声音也好听,礼貌周到,阿姨笑呵呵地多看了两眼,“箱子都在呢,没人碰过的”。

白展盈:“好,谢谢您”。

随后拖着沉重的箱子,在路边打车去酒店。

永蔺的酒店价格还算便宜,白展盈干脆连续订了三个晚上。

拿出行李箱里的睡衣,白展盈这才去洗漱台洗手洗脸。

镜子里的那张脸,说不上好看,白展盈揉了揉眉骨,自认为顶多就是五官没长歪而已。

之前找工作受挫,有一位招行政人员的HR曾明确跟她表明,身高和形象都不太适合这个岗位。

白展盈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确实,她从高一以后就没长过个子了。

一米六二的身高,又没有明艳动人的长相,难怪HR会说她不适合了。

而且他们想要的,大概是美艳女明星那样的人吧。

手机震动了两下,是周世惠发来的语音。

白展盈点开。

“展盈,这几天别在外面吃,回家来吃饭,他们明天都上班,我在家做饭,你没事就回来”。

虽说买房子的时候,老两口也出了钱,但白远鸿已经成家立业,父母跟哥嫂住一起已经很不适合了,更何况再添上她这个小姑子呢?

白展盈心里清楚,从父母离开老家的那一刻起,自己已经没有家了。

就好比现在,从外地回来没人在意,那个父母出钱出力的房子,也没有自己可以住的地方。

她垂眸看着手机,随后打字回复:嗯,知道了


眼下失业,又没有地方住,白展盈决定先在酒店住下来,这几天再看看招聘信息,能在永蔺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最好。

躺在床上刷朋友圈,一条有着精致九宫格照片的动态映入眼帘。

曲令娴,高中同一个班的女生,本来两人没有微信好友,平时也没有任何交集。

在高三毕业后,曲令娴却向她发来了好友申请,白展盈点了同意。

加上之后一直没聊过天,倒是时不时能看到她发的朋友圈。

家境优渥的女生,朋友圈里都是各地的旅游照和漂亮精致的自拍,不过这次的照片里,多了一个白展盈熟悉的人。

照片中,搂着曲令娴的男生,正是乔叙恩。

白展盈手指点开那张照片,默默地看了几秒,乔叙恩也是高中一个班的同学,当时班上的学习委员。

一直到大二以前,白展盈对乔叙恩都有一种朦胧的好感。

在那个青春无处安放的年纪里,乔叙恩顶着一张帅气的脸,学习成绩名列前茅,性格活泼开朗,笑起来的时候青春洋溢,一件再难看的校服套在他身上,好像也变得意义非凡。

白展盈和他当过一段时间的同桌,调座位的时候,乔叙恩嘴里叼着一袋牛奶,手里抱着厚厚的书本,来到她身边。

眼睛里盛满笑意,而后对白展盈说:“哎,同桌,帮我拿一下笔袋,谢谢了”。

刚坐在一起的第一个晚自习,乔叙恩似乎有些无心学习,他也不需要多努力,因为天赋摆在那。

他看了看旁边的白展盈,正在认真地写作业,字迹遒劲修长,跟一般高中生规规矩矩的字体很不一样。

下课之后,乔叙恩笑着问她:“同桌,你上课喜欢讲话吗?”。

白展盈看了他一眼,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,只是摇了摇头:“不喜欢”。

乔叙恩好像有点失落,“啊,那我很无聊啊……”。

虽然是班里的学霸,但乔叙恩也挺让老师头疼的。

因为他喜欢上自习讲小话,要么就是写完作业开始在下面看杂志,看漫画,总之不搞学习。

那时候白展盈学习挺吃力的,上课总是很乏力,每次学完新内容,都跟不上老师的讲课进度。

那位老师很喜欢在讲完新课之后出习题,然后限时让学生练习,自己则在教室里转来转去,看到有学生做错,就会当面把人骂一顿。

白展盈最害怕上他的课,因为她做题慢,还总是出错,好几次被老师当着全班人的面骂。

“这种题都做错啊?白展盈,稍微换一个思路就能解出来的题,你在想什么?”。

“我教的是高中,你连这种题目都做不出来,要不回去复读一下初中?”。

男老师瞪着眼睛,音量放大,白展盈只是微微低着头,望着上面的数字发呆,在老师的数落声中,又重新解题。

这样的场景每周都要上演几次,白展盈所在的班级成绩还不错,高一还没分班,文理科目并在一起学,白展盈的排名只能在中间。

有一次还是这位男老师的课,白展盈在下面做题,还没理清思路,男老师看到她半天都没动笔,于是直接叹了两声,随后说:“唉,是不是上课光照镜子去了,不知道听讲,其他同学都做好了,就等着我讲下一部分内容”。

“心灵美才是真的美,这个年纪不要太在意自己的外貌了,你说对不对?白展盈”。

班上的同学听到,都发出了一阵细小的笑声。

白展盈脸色微微发红,她看着桌面上摆着的一块镜子,心里却是不舒服的。

她没看镜子,摆在那也只不过是上周牙齿有点发炎,她在课间的时候会拿出来看看,仅此而已。

乔叙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,他忽然站起来说:“老师,我能作证,她没照镜子”。

男老师看到是他说话,连忙笑着问道:“题目做完了?做对了没?”。

“全对,已经把课后练习都做了”。

老师很满意,点点头而后调侃道:“脑子转得快啊,不过你不要老是看她,连她照没照镜子都知道”。

班上又是一阵哄闹,乔叙恩倒是不在意,笑着坐下了。

下了课,乔叙恩对白展盈说:“你怎么不问问我啊?同桌现成的,我做题正确率还行”。

他一笑,嘴边的小虎牙很是明显。

白展盈松了一口气,“怕你没空教我”。

学霸都很忙,而且智商和她这种普通人有壁。

乔叙恩:“有空,你不会的问我就行,还有啊,老头说的话别当真,年纪大了就这样”。

那时候,白展盈心里对他怀有感激,因为乔叙恩性格好,还会教她做题,也不会嘲笑她。

白展盈没接触过什么男生,所以在毕业以后,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乔叙恩还是有好感的。

不过后来,她知道乔叙恩在大学里的事迹后,就彻底对他改观了。

原来一切都是她的想象,乔叙恩或许曾经是个很好的人,长相帅气又招人喜欢,会耐心地教她做题,也会在老师骂她的时候替她解释。

不过时过境迁,白展盈没想到这样的人,也会在大学里玩弄其他女生的感情,劈腿、无缝衔接下一任。

看着朋友圈里的人,白展盈不禁回忆起了往事,曲令娴以前似乎也不太喜欢自己,却又在毕业后来添加自己的联系方式,白展盈没想通。

关闭了朋友圈,白展盈点开视频软件,看了一部动画片,随后不到晚上十点就上床睡觉了。

*

*

永蔺市角庭街道。

夜晚,路边的灯光陆续点亮,穿过热闹的夜市摊位,一辆皮卡车拐进转角的小道。

角庭街道的区域范围很大,里面布满多条小道,顺着最中间的大条大道,可以到达居民住宅区。

街边两侧的墙体上爬满绿藤,给这栋朴实无华的小区居民楼增添了一丝色彩。

跟外面的热闹喧嚣隔绝,这里还算安静,白天夜里都没有吵闹的噪音。

祁良把车停在楼下,而后从楼梯走路上去。

这是他的家,两代人都在这里长大。

祁良打开门,只见他爸祁正民独自坐在客厅看电视,老样子,看农业频道。

茶几上摆着保温水壶,还有需要服用的药物,很明显,祁正民又忘记吃药了。

看到他回来,祁正民消瘦的脸颊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,“回来了?有没有吃过饭了?”。

说着就要站起来,祁良三两步走上前扶着他,长期生病住院,身体一天比一天弱,忽然这么站起来,有时候会摔倒。

祁良:“没吃呢,我等会自己做点,你别乱动了”。

祁正民连连点头,“好,那你……自己做点,我不乱动”。

他一说话,喉咙里像是装了一台乡下用的风箱,已经老化破败,声音嘶哑,气若游丝。


祁正民偷偷从医院里跑回来了,没告诉祁良。

他抬头看着儿子,祁良穿着深灰色的外套,因为从工地赶回来,还没来得及换。

头上戴着帽子,从进门开始还没摘下来,帽檐下方的青年,眼中带着疲倦,眼皮下方微微发青,整日干着辛苦又危险的工作,皮肤有些粗糙。

扶着自己的时候,祁正民都能感受到他手上的茧子。

祁正民张了张嘴,随后语气跟商量似的对祁良说:“医院里睡不好,我想回家来”。

还有一句话没说,反正也治不好了,不如回家。

祁良瞧着他的面色,就这么几天没见,祁正民好像又瘦了一些。

晚期的癌症,病人头上悬了一个挂钟,滴滴答答时间流逝,等指针不再摆动的时候,人寿就到了尽头。

从查出癌症再到今天,祁正民的病已经两年了,是同类病症中治疗效果算好的病人,医生当时就跟祁良说过,情况好的话还有两年到三年的时间。

现在已经两年零四个月了。

祁正民嘴唇上长出了胡子,之前请的护工阿姨负责照顾他的起居,胡子却是祁正民自己刮的。

刮了也好像没刮过。

半晌,祁良忽然点了点头,“好,我这几天都在家”。

祁正民笑了,他看到桌上的药片,这才乐呵呵地去拿起来吃,“去做饭吃吧,我身上带着病菌,不好给你弄”。

“嗯,少看会电视,困了就喊我”,祁良站起身,身量比患病的父亲高大。

“行”。

家里的装修还停留在几年前的样子,木质的茶几和餐桌,三室一厅,两个洗手间,屋里还算宽敞,而且房子朝南,白天可以照到太阳光

长时间不在家,祁良的卧室里床铺都是收起来的,每次回家再铺开。

在卧室里换掉了身上的脏衣物,穿了居家服,祁良摸了摸自己的头发,前几天风沙重,赶工期的那几天连澡都来不及洗。

眼下头发已经脏了。

祁良走进洗浴间,洗澡洗头发。

热水顺着脊背流下去,手指上传来一阵刺痛,祁良抬起来一看,拇指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伤口,还挺深。

被热水烫到有些刺疼,洗完澡出来,祁良从装着药物的箱子里找了创可贴,一并处理一下身上的一些小伤。

撩起长裤裤腿,脚踝上也有伤口,很多时候都要在深山里立塔、上高空工作,受伤也是常有的事情。

客厅里电视声音不大不小,在卧室里也能听到,祁良随意地贴好创口贴,这才出去做饭。

冰箱里没有食材,就剩下半个月前买的鸡蛋,祁良掏出手机,屏幕上显示时间,21点03分。

“爸,我下去买点吃的”,跟坐在沙发上的祁正民说了一声,祁良这才拿着钥匙下楼。

步行三四百米,就能到最近的小吃街,夜里正是生意最旺的时候。

闷热的夜晚,很多人穿着拖鞋背心,三三两两出来吃宵夜。

祁良买了一份盖浇饭,人太多,得等一会儿。

坐在门口的餐桌上,祁良低头看手机,上个月的工资已经到账了,分币不差,祁良往固定的卡里存了一部分,剩下的就留在微信里,日常开销用。

护工阿姨给祁良发了几条消息,大概就是说祁正民在医院的情况不好,夜里睡眠很差,吃不了多少东西。

这一次也是,祁正民直接自己回家了。

祁良给阿姨转了钱,随后说了句谢谢。

周边人声嘈杂,祁良视线一直盯着屏幕,医生的话还回荡在耳边。

两年到三年……

祁良忽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,他抬头望着外面,人来人往,川流不息,明明是热闹的场面,他只觉得周遭的画面像无声的电影,耳边一下子安静了。

“你的餐好了,帅哥?”,老板拎着打包盒递给他。

祁良回过神来,说了句谢谢就拎着东西走了。

晚上睡觉的时候,祁良躺在床上,房间里黑漆漆地,他睡意全无。

听到外面杯子掉地的声音,祁良翻身下床,发现祁正民屋里开着灯,这么晚了,似乎也没睡着。

祁良快步走进去,只见祁正民蜷缩着身子靠在床边,神色很是痛苦,地上是被打碎的玻璃杯子。

他想起来喝水,没想到腹部又开始疼了。

“爸,我带你去医院”,祁良扶着他,给他披上衣服外套,这就准备背着他下楼去。

却被祁正民拦住了,他咽了咽口水,单手捂着腹部,而后说:“不用,爸不去了……”。

“吃点止疼药就行,不去医院了”。

祁良没听他的,“止疼片不管用”。

祁正民紧紧抓着他的手,忽然说道:“去医院也不管用,爸就想……在家里多待几天”。

“不去了,爸不去了”。

望着祁正民的眼睛,里面的眸光就像风中残烛。

随时都会熄灭。

祁良胸膛微微起伏着,他的手颤了颤,而后说:“爸,我有钱,你治疗的钱够用,我还攒了……”。

“爸知道……爸知道你有钱”,祁正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拍了拍祁良的手背。

“不是钱的事,爸知道你有本事,能给我赚钱治病……”。

“我这病,来不及了”,祁正民每说一句,脖颈之下的骨头就清晰几分,毫不怀疑,他现在这个体重,祁良可以很轻松地背起他。

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,一时间安静到只听得见祁正民急促的气声。

“帮我倒杯水吧,儿子,爸吃完药想休息了,你也去睡吧”,祁正民拍拍他的肩膀,从嘴角挤出一个笑来。

祁良垂眸,眼中夹杂着无力和隐隐的痛,如果不细看,很难发现。

他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,而后重新倒了一杯水,拿出止疼药给祁正民。

这样的场景,又一次在他面前上演,祁良将手指插入头发,弓起的脊背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雏形,很多年前,这副身体就已经挑起了家庭的重担。

祁正民眼睛酸涩,心中涌上来无限的愧疚和痛苦。

生命的流逝无法改变,生老病死,每个人都逃不掉的,而现在刚好轮到他了。

但唯一放不下的,就是祁良。


酒店的枕头每次都不负众望,睡了一觉起来,白展盈落枕了。

脖子稍微扭一扭就疼,从镜子里看像是重伤未愈的患者。

虽然脖子疼,但白展盈还是翻了一早上永蔺的招聘信息。

越是经济落后的地方,找工作越难。

看着屏幕上花里胡哨的招聘资讯,白展盈难得地笑了。

被气笑的。

劳务派遣的工作都被包装成高大上的模样,甚至还得进行笔试面试,择优录取。

看了一圈下来,永蔺的工作除了当骗子打电话,就是干销售自己找客户。

一问薪资全是两千起步,一问假期全是大小休。

其实在离开滨淮的时候白展盈心里就有了底,滨淮这样的大城市都一份工作万人求,永蔺就更别提了。

白展盈一边吃着面包,一边在心里默默把这个世界咒骂了千百遍。

最终还是约到一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岗位面试。

简单收拾了一下,白展盈准备出发了。

位置还算近,坐几站公交车就能到。

望着窗外的城市风景,白展盈还有些感慨,她很长时间没回来过了,高中是在隔壁市里念的,假期才回来一趟,上了大学也只有过年过节回来。

空气里的味道都变了,永蔺对她来说,更像是一个全新的陌生城市。

白展盈来到导航定位上的地址,抬头看了看上面高大的楼层,心里其实有点不大好的预感。

还没进入写字楼,就看到两个女生满脸怒气地从一楼出来,看样子还是在校大学生,估计也是来找实习面试的。

或许是情绪上头,两个女生走路很急,不小心撞到了白展盈的肩膀。

差点手机就掉地上了。

“对不起啊,不好意思撞到你了”,女生连连道歉,青涩的脸上带着化不开的愁,并夹杂着恼火情绪。

白展盈摇摇头,“没事”。

女生手里拿着两张彩印的简历,白展盈随意地看了一眼,又很快移开视线。

“哎小姐姐,你也是来面试的吗?”。

白展盈穿了上次面试时的那身裙子,不算太正式,但大方得体,很适合去私企面试穿。

“嗯,你们面试顺利吗?”,白展盈笑着问道。

女生一下子翻了个白眼,不过不是冲着白展盈。

“千万别去,赶紧跑吧,我擦,这傻逼公司把我们当猴耍,招聘信息上写的招实习生,我们俩刚好专业也符合,就过来看看”。

“来了才知道是招客服,还要帮着打扫办公室!完全跟上面写的不一样!而且最搞笑的是,他说实习生没经验,只能给我们日薪70元!”。

女生估计也是第一次来面试,下来之后气得不轻,表情更是有种还想杀上去给那个傻逼一巴掌的冲动。

白展盈跟她们核对了一下,果然是同一家公司。

“而且他们公司办公室很小的,估计刚成立的,劝你别去了小姐姐”,女生说完,给了个很诚恳的建议。

白展盈点点头,朝着两个女大学生笑着说:“好,谢谢你们了”。

面试太多次了,有时候听一听笑话,见识一下物种多样性也是一种消遣吧。

白展盈心想,来都来了,打算上去看看,无论多荒谬,就当听个乐子算了,毕竟她现在一个人待在酒店里,有点无聊。

不过这位约她面试的HR没给她这个机会,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,只见招聘软件上弹出一条消息:

已找到合适人选,对方取消面试。

很抱歉您的简历与该岗位不匹配,祝您求职顺利。

……

那早上跟她沟通了十几条消息,说各方面适合,希望下午详谈的人是谁呢?

白展盈微微挑了一下眉毛,心想这人取消地还挺及时,再晚一秒钟她就进电梯了。

现在回去也有点早,白展盈看一了一圈四周,一个人烟稀少的广场,也没什么可逛的。

失业的咸鱼没事情干。

白展盈在路边上了一辆公交车,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,打算到处看一看,遇到顺眼的地方就下来走走。

谁让她无所事事呢?

永蔺市说大不大,公交车绕着城区跑来跑去也就那点地皮。

一路上上车下车的全是老人家,这个时间段,根本看不到年轻人在外面玩耍,除了休息的学生和外地来玩的,其他大部分都在工作。

白展盈在秀水街附近下了车,这一片生活气息挺浓厚。

公园、广场一应俱全,连路边的绿化都格外用心,里面的绿植长势良好,街道两侧绿意盎然。

毕业刚工作的那一年,白展盈天真地以为她只要像上学一样,好好工作,就可以赚到养活自己的钱,她没有向上攀登的实力,更没有那份野心。

没想到,在那样的环境里,连安安稳稳做好本职工作都是妄想。

虽然已经离职了,但每次闲下来想起办公室那群人的嘴脸,白展盈依旧只想闭上眼睛,求自己别想了。

反胃。

“喏!大家都过来看,我这个是最纯正的古法药酒,抹一点在伤痛的地方,无论你是风湿跌打损伤,还是陈年老毛病,都管用的噻”。

一位差不多六十岁的老头声音中气十足,正在小广场的凉亭里推销他手上的一瓶药酒。

大可乐塑料瓶,里面泡着一些中药材,颜色浑浊,跟可乐差不多。

“不信你让我打一下,我给你抹上试试看嘛,保准管用!”。

大爷抠了抠鼻子,帽子歪着戴,一脸童叟无欺的表情。

白展盈脚步慢了下来,说实话,她这人就有点毛病。

爱看热闹。

“咦,当真管用啊?你可不可以免费送我嘛?”,几个年纪相仿的老人围在一起,乐呵呵地问他。

老头眼睛一瞪,摆了摆手,“净讲这种伤感情的话!”。

“你们来看我吹笛子拉二胡表演,那都是我的忠实观众噻,咋过可能收你们的钱呢?”。

动作滑稽,短短几句话却让白展盈觉得这位大爷很有当喜剧演员的天分。

“你的意思是送我们啊?这里头药材很贵,你要亏本的”。

“对啊,你不是说都是名贵药材的嘛”。

大爷将二胡收起来,将帽子拉到一边,更歪了。

“既然是忠实观众,那肯定要为你们考虑啊!”。

说完的,大爷当即唱了起来:“啊啊啊啊~”。

“可怜你年纪轻轻当了孩的娘啊~”。

“五十载风霜!三十年血汗~”。

“难免腰酸,难免腿颤~”。

……

大爷这一嗓子声音嘹亮,曲调自成一派,白展盈还从没听过这种唱法。

这歌词,还是即兴发挥。

白展盈干脆在旁边找了空位坐了下来,专心看大爷表演。

一曲唱完,旁边驻足的人都给大爷鼓掌,连连叫好。

大爷摆摆手,“好!好!可以了可以了,大家不要声张”。

“表演看完了,接下来我要拉二胡了,本人学艺三十年,走南闯北,不为赚钱不为名声,就为了给各位兄弟姐妹奉献我的才艺”。

刚说完,底下又是一阵掌声。

大爷:“在表演之前,我还是想跟大家聊一聊我的祖传药酒”。

“货真价实,绝对管用,活血化瘀又能止痛!”。

“现在买一瓶送一瓶,只需要四十九块九,就能带两瓶回家”。

“卖的就是口碑,给的就是诚信,各位兄弟姐妹,想买的,随时可以来找我”。

白展盈不禁笑了笑,却也忍不住给这位大爷鼓掌,这么好的营销口才,果真是高手在民间啊。


陆续有几个人上去跟大爷买药酒,大爷笑呵呵地从包里掏出瓶瓶罐罐,一边收钱一边跟买家说谢谢支持。

还有人没有零钱,问他能不能下次买。

大爷说这好办,随后从兜里掏出收款码,“支持各种类型支付,我这里还可以兑换x国货币,业务齐全”。

最后还真卖出去了好几瓶,大爷数着钱,全都放在小包里装好,里三层外三层,安全性做得很足。

渐渐地人都散了,大爷乐得嘴都合不拢,拿起一旁的二胡就准备走了。

看到白展盈一直在看这边,大爷抬头看了看坐在长凳上的女生。

“这位小姐,你也需要药酒吗?年轻人久坐办公室,空调凉风和暖气,那都是侵入骨头的”。

大爷从兜里又掏出一瓶,“只要涂抹十天半个月,腿脚不酸不痛,腰间舒展,我看你脖子不太自然,是不是不舒服?”。

大爷看了看四周,没什么人了,他悄悄说:“给你一个优惠,不要四十九,只收你三十九,一次性两瓶怎么样?”。

白展盈看了看这位大爷,精神面貌良好,有口才有才艺,只不过腰间的皮带……

也没系在裤子上,而是凭空绑在腰上……

脚下就踩着一双拖鞋,怎么看都像不修边幅的骗子。

见白展盈无动于衷,大爷继续说:“这种药酒女性同胞用了起到一个美容养颜的作用噻!活血化瘀,消肿的,排毒就是最好的呵护嘛!”。

白展盈笑着摇摇头,而是淡定地说:“我怀孕了,家里男人不让用气味重的,而且身上没钱,被他知道乱花钱要被骂的”。

大爷一听,显然没料到面前的小姑娘是这么个情况,虽然没显怀,但从刚才过来就一直坐着,大概也是怀孕了站不住吧?

不过这家里的男人也够叫人笑话的,还不给钱是怎么回事?

“哦……那你男人真不是东西啊”,大爷评价道。

白展盈跟着点点头,一脸无奈的样子。

大爷把药酒收起来,随后慢悠悠地走了。

到处闲逛了一圈,白展盈买了一瓶水,拧开没喝两口就准备回家了。

*

*

顺着导航找公交站,结果这里的地势复杂,穿过一道天桥,就有可能是斜坡车道,很多房屋建筑依山而建,远远看过去参差不齐,相互落错。

白展盈在一个路口转了两次,不出意外地导航又出错了,定位的地方居然是一家烧烤店。

这里有些僻静,上坡路两侧是一栋栋居民楼,跟白远鸿新买的房子不一样,这里斑驳的墙体显示出已经有了年头。

白展盈顺着原路走出去,无意中却看到一处房屋出租的信息。

一室一厅,就在她身后的这栋楼,白展盈拿出手机,将信息拍了下来。

天气闷热,白展盈放慢脚步去找公交站,看到了许多了形形色色的人。

路边装修店铺的师傅,远处楼房建筑工地上扛水泥搬砖的大姐,还有骑着三轮车到处收废品的老人,以及奶茶店、餐厅里正在营业的年轻小哥、小妹。

白展盈喝了一口水,心中不知在想什么。

这一趟总没有白来,原想着只是闲逛,没想到还真看到招聘信息了。

五金杂货铺的门口,贴着一张招聘信息,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妇女,她前脚刚把打印好的信息贴上,就被白展盈看到了。

招聘做饭厨师一名(男女不限),需要下工地做饭(十人餐标准),有做菜经验、擅长做菜者,欢迎进店详聊,工资面议。

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了捏,白展盈读完上面信息,愣了几秒,而后余光瞥见一个男人也在看招聘信息。

一鼓作气,白展盈从没有这么果决过,她走到店门口,朝里面看了看。

老板娘在收拾工具,看到有人来了,于是站起身问道:“需要买点什么吗?”。

白展盈开门见山:“我不买东西,刚刚看到您贴了一张招聘信息,我想来聊一下”。

老板有些出乎意料,她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女生,一身米白色的长裙,留着长头发,脸蛋白净长相也斯斯文文的。

“小姑娘,我们这里招厨师,但是是要去工地的,条件比较苦”,老板胡雁霏犹豫了一下,毕竟白展盈看上去像是有一份体面工作的女生,跟她要招的厨师完全不搭边。

白展盈解释道:“我可以去工地,也能吃苦”,说完看了看自己的衣服,笑着说:“我下工地不穿裙子”。

胡雁霏望着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,于是点点头问道:“姑娘你会做多少菜?我们招的人去工地主要给工人做菜,大锅饭,但是也得有点滋味,难吃肯定不行”。

言外之意,光会做还不行,得让人觉得吃着香,最低要求也是不至于难以下咽。

白展盈:“我十岁就会自己做饭做菜了,永蔺家常菜都会做,一次性做十个菜不成问题”。

其实仔细地想想,白展盈好像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优点,但是对做菜还挺有耐心,而且做出来味道不差。


眼前这位女老板听白展盈讲完,倒也爽快,又重复了一遍:“行,会做菜就成,工资一个月四千,一直做到工期结束”。

白展盈问道:“工地在哪个位置?”。

胡雁霏:“城边上,我们一天做三顿,那边有做饭的地方,都是打工的,所以地方简陋些,晚上回城里住,第二天早上过去就行”。

“不过得早起,一般八点钟左右得把早点做好,从这里出发到工地半小时,六点多钟就得出发了”。

白展盈思索了片刻,随后点点头说:“行”。

既然什么工作都要当牛做马,那不如选自己喜欢的。

跟蔬菜食物打交道,总比跟人打交道好。

一个月四千块,虽然不算多,但在永蔺也够生活了。

白展盈身上的存款不多,如果一直不工作耗着,很快就没钱用了。

胡雁霏掏出手机,跟白展盈加了个联系方式。

还把工地的位置给白展盈发了过去,距离确实不算远,白展盈打算提前过去看一看,总不至于上当受骗。

事情就这么定了,白展盈出来一趟,没想到还给自己找了份工作。

工地那边还没动工,白展盈还可以休息几天。

晚上,周世惠打电话过来,让白展盈回去吃饭。

每次手机铃声响起,白展盈就觉得有一股隐隐的窒息感缠上喉咙,心中有说不出的烦闷。

她不想回去,也不能说回,毕竟那里并不是她的家。

都说血浓于水,可在白展盈这里,亲情似乎也跟偷工减料的纸张没有什么分别,浅薄又脆弱不堪。

周世惠打了两次电话,白展盈只好回去。

家里小孩子生病,严佳榕请假带孩子上医院去了,一直到吃饭的时候才回来。

“回来了,赶紧过来吃饭吧,小孙孙怎么样了?”,周世惠系着围裙,忙不迭地过去看看孩子。

严佳榕面色不大好看,为孩子操心,平日里总要带妆的她现在却一脸素净,看着也有些疲惫。

“没事了,医生说着凉了,以后多注意”。

今天早上她去上班了,孩子留在家里给周世惠带,没想到中午就接到了周世惠的电话,说孩子一直哭闹,像是生病了。

严佳榕急匆匆赶回来,发现孩子都发烧了,脸憋得通红,回来的时候周世惠还只知道抱着孩子,完全没有要带孩子看医生的想法。

本来因为两个老人挤在这个家里,严佳榕就心里不舒服,这房子面积不大,自从两个老人搬过来后,更是拥挤。

让他们带孩子也带不好,严佳榕板着一张脸,一时间也不想多说话。

周世惠还一直追问,孩子要不要喝奶粉,要不要换个尿布,全然没看见严佳榕的脸色似的。

等白远鸿到家,菜也上齐了。

“孩子生病了?”,饭桌上,白远鸿吃了两口菜才开口问道。

严佳榕目不斜视,也不说话,只是夹菜吃。

周世惠赶紧说:“没事了,就是着凉又发烧,哎哟,这么大的小孩,总是难免生病的,你们做父母的也不要太操心”。

“你小时候也是的,经常拉肚子发烧,吃了好多药”。

白远鸿点点头:“那倒是,不过现在的小孩体质差一些,不操心也不行”。

严佳榕看了他一眼,意味深长。

每次孩子生病,周世惠都只把电话打到她那里,有时候就算上着课,也得厚着脸皮请假,要不是主任那边跟严家有点关系,按严佳榕这么请假,早就被带去谈话了。

孩子的话题暂时摆下了,白展盈上桌以后一直没说话,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吃饭。

白齐禄指着餐盘里的羊肉,对她说:“不是喜欢吃羊肉吗?今天我出门前炖的,味道不错”。

“对啊,多吃点,羊肉补气血的”,周世惠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放到白展盈碗里。

她年过六十,额角的皱纹越发深了,花白的头发会刻意遮一遮,可仔细一看也不少,没遮住。

白展盈愣了愣,最终还是把那块羊肉吃了。

一旁的白远鸿也在吃羊肉,一块接着一块。

白家最喜欢吃羊肉的是白远鸿,而不是觉得羊肉膻味重,基本不碰的白展盈。

“对了,你今天出去找工作了没?”,白远鸿伸手推了推眼镜,对着白展盈问道。

三十岁的男人,长相却跟白展盈有很大差别,白远鸿毕业之后就发福,乍一看跟白展盈完全不像。

白展盈就猜到会被问起这个事,她不打算说,“没有,找不到合适的”。

这话落到白齐禄耳朵里,就有些刺耳。

他脸色变了变,语气严肃地说:“还没找就说没有合适的,我看你就是太挑了,在滨淮都有工作,怎么回来永蔺会找不到合适的?”。

白远鸿:“实在不行去我朋友公司那里,当助理,总比没工作好”。

他口中的这位朋友白展盈也见过,歪心思比本人头上的头发还多,惯爱吹牛说空话,家里有妻子也喜欢在外面乱搞。

白远鸿还总觉得自己身边的人脉广,其实都是些酒肉之辈。

“当初不听我的,非要跑到滨淮那么远的地方去上学,现在还不是一样要回来,你大学的时候就松懈了,也没提早做准备,好不容易有个工作又任性辞职了,你们这一代真是,吃不了一点苦啊”。

白远鸿边吃边说,他跟白齐禄父子俩一人一句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开思想批斗大会。

周世惠不说话,就在一旁听着。

从白展盈记事起,这样的场面几乎会出现在每一次饭桌上。

周世惠沉默,白远鸿是家里第一个大学生,被白齐禄当成顶梁柱,对他言听计从,父子俩从小到大给白展盈的批评只多不少。

白展盈不说话,低垂着眼眸静静吃饭。

白齐禄看她这样,最后叹了一声也没再继续说了。

周世惠看这事聊完了,她才笑着提起一件事情:“小区里那个李大姐,她有个外甥,年纪跟展盈差不多,也是大学毕业的,家里条件好”。

“展盈,有空你去跟人家吃顿饭,见一见”。

一直沉默的白展盈忽然出声:“不去,我没时间”。

白远鸿:“你又不上班,去见一面哪里没空了?年纪也不小了,是该考虑考虑了”。

白展盈抬头看了眼这位哥哥,平静的眼神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凌厉,似乎想知道白远鸿到底在想什么。


白远鸿还没被她这么盯着过,一时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,“马上就二十六岁了,让你谈婚论嫁有什么错?”。

“展盈,就是去见一见,那个男生条件好,要不是李大姐跟我熟,也不会拉这条线了”,周世惠操心不了别的,但给白展盈物色对象还是在行。

小区里的叔叔婶婶和阿姨,身边多少也有单身的适婚小青年。

白齐禄看她的样子,不禁加重了语气:“老是逃避责任,哪有一点成年人的样子?工作不想找,现在连处对象也不考虑了?你能一辈子待在这个家里?”。

这话一出,白展盈的视线移向了白齐禄,后者在生气,或许是察觉自己说了不太适当的话,白齐禄咳嗽了两声。

周世惠赶紧打圆场,“展盈,就是见一面而已,没说要你和他结婚,能发展就发展,不行我再给你物色其他的”。

环视一圈桌上的人,严佳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,全当听热闹,白远鸿时不时插一嘴,反正白齐禄都听他的,只要白远鸿说应该怎么做,那白齐禄觉得就该这么做。

周世惠满脑子都是婚姻家庭,到了女儿身上也一样,把女儿送出去嫁人生孩子,那她的人生大事就完成了。

白展盈放下筷子,再也吃下任何东西。

她仔细地瞧着每个人的脸,明明都是从小看到大的,现今却觉得陌生。

白齐禄:“你哥都成家立业了,压在我心里的一件大事也算完成了”。

“你也要抓紧,结婚又不是谈恋爱,别老是挑来挑去,在一起过日子最重要”。

说完,饭桌上安静了几秒。

白展盈望着他的眼睛,随后才说;“好,我去见”。

周世惠自然是开心的,她当晚就跟李大姐聊了起来,最后给两个年轻人约了时间,周世惠把白展盈的联系方式也给对方推了过去。

美其名曰,先沟通一下,增进了解。

过了两天,白展盈就收到了对方的微信好友申请。

白展盈点了同意,对方立马就发了信息过来。

诀别:Hello?

诀别:小姐姐在干嘛呢?

接着连发两张可爱萌娃的表情包过来,一个是“啵啵”,另一个是“比心”。

看得白展盈头皮发麻。

她闭了闭眼睛,随后还是本着礼貌的原则给人回了一句。

没干嘛

结果这人不依不饶,还在继续发消息。

诀别:哈哈,你姓白是吧?刚好我姓刘

白展盈心想,怎么就刚好了呢?有什么内在联系吗?

诀别:咱俩的姓氏凑在一块儿就是刘白,谐音留白

诀别:你我之间的故事有留白

诀别:我是汉语言毕业的,所以比较诗情画意,生活中也喜欢用浪漫点缀

诀别:不知道白小姐是什么专业的?

诀别:朋友圈怎么看不见?哈哈把我屏蔽了吗?

……

白展盈一时没忍住,下意识把手机扔了出去,最后掉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。

这手机不要也罢。

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思考了良久,回忆着自己以前的点滴过往。

不杀伤不虐生,没干过坏事,谈不上乐行好施,但也没做过遭天谴的事情。

何至于要看这么糟心的文字?

第二天硬着头皮去跟人见面,尽管白展盈内心早有准备。

可坐在男生对面的时候,白展盈才知道自己准备做少了。

一见面,这个男生就上下将白展盈打量了一遍,他本人戴着眼镜,小眼睛塌鼻梁,脖子还有严重的前倾。

白展盈保持着基本的礼貌,见面的时候跟人打了招呼,长相是爸妈给的,白展盈自认为自己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,这张脸平平无奇,所以也不会去嘲讽别人的长相。

男生笑眯眯地看着白展盈,把自己的情况介绍了一遍。

总体来说就是家里还算富裕,现在在小学里当语文老师,私立学校,工资也略高一些。

白展盈耐心听完,也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。

男生说:“这些我都了解了,我姑妈都说过,哈哈哈”。

“婚后我希望生两个孩子,最好是一男一女,凑一个好字,我平时工作也比较忙,不过还是会尽量抽空回家”。

白展盈愣在原地,不知道怎么刚见面,就聊到结婚了?

“冒昧地问一下,白小姐你多高啊?”。

白展盈粗略地说了个数字,男生听了却微微皱眉。

“说实话,我喜欢高个子的女生,最好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二之间,高个子的女生有气质”,男生刚毕业一年,年纪也没多大,坐姿微微往后仰,说话的时候双手撑在桌前十指交叉。

白展盈压根没有一米六八,她顿时松了一口气。

“哦,好的,我确实比较矮”。

不合适就赶紧走,各回各家各找各妈。

男生却接着说:“但其实身高也不是最重要的,都可以将就,白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?家里父母有没有退休金?”。

白展盈:“我失业了,爸妈没有退休金”。

这话一出,男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,一脸为难的样子。

接下来的几个问题,一直都是男生在问,白展盈还堪堪维持着最后的礼貌和素养,全都简单回答了一遍。

男生全程在炫耀自己以前的成绩,比如高中作文得了奖,大学时期在学生会当干部,跟辅导员关系很不错,在班上人缘好,现在带的这个班,学生成绩很不错……

或许是职业病发作,中途还不忘给白展盈上思想政治课。

最后,东西也没吃多少,白展盈想走了,男生坐在对面也没有要动的意思,白展盈起身去买单。

两人走到门口,白展盈穿了一双平底鞋,发现男生站在她身边,居然没比自己高。

“白小姐,我建议你先找工作,我还是喜欢能独立自主的女生”。

“不过你有一个很明显的优点,就是不化妆,我个人很讨厌浓妆艳抹的女生,颜值太差,还总是往脸上抹一些化学品,简单才是最高级的,素颜才最好”。

白展盈再次被这人整笑了,她难得地开口呛了一句:“我很后悔今天没化妆,以后一定改正”。

“另外,人家浓妆艳抹的姑娘也不想被你喜欢”。

白展盈忍到极限了,虽说她挺喜欢看人表演的,可这次的表演是冲她来的,受苦受难,她怕再不走自己会忍不住骂人。

走出餐厅的时候,顺带把这人删除好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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