莱茵河在晨雾中蜿蜒,仿佛一条沉睡的银蛇,将施特恩家族的庄园轻轻缠绕。
这座灰白色的石砌宅邸已矗立了三百年,尖顶上的风向标早已锈蚀,却仍固执地指向北方——那里是施特恩家族先祖的战场,也是弗里德里希·克制的目光从未抵达的远方。
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凌晨的寂静。
老管家汉斯颤抖着推开书房的门,向男爵通报:“老爷,是个男孩。”
男爵路德维希·冯·施特恩从堆积如山的乐谱中抬起头,烛光在他深陷的眼窝投下阴影。
他没有起身,只是用羽毛笔在谱纸上重重划下一道休止符,仿佛这新生命的降临不过是他乐章中的一个意外变调。
弗里德里希的童年浸透了两种声音:父亲路德维希的琴房里,巴赫的赋格与贝多芬的悲怆日复一日地撞击着墙壁;而母亲艾米莉亚的卧房内,肖邦的夜曲与舒曼的幻想曲如叹息般流淌。
路德维希坚信,音乐是贵族的徽章,必须用铁律锻造——“情感是工匠的锤子,技巧才是大师的砧板。”
他总这样说。
可当六岁的弗里德里希在琴键上即兴弹奏出连串减七和弦时,路德维希的手指僵在了空中。
那旋律像一匹脱缰的野马,踏碎了所有对位法的藩篱。
祖父老卡尔是唯一读懂这匹野马的人。
他常带着弗里德里希登上钟楼,指着河对岸的葡萄园说:“看见那些被压榨的葡萄了吗?
它们会变成酒,而酒会点燃灵魂。”
老卡尔的书房里藏着歌德的诗稿和黑格尔的手札,他用这些“危险的火种”喂养孙子的精神:“真正的艺术家不是宫廷的装饰,而是盗取普罗米修斯之火的人。”
十七岁那年,弗里德里希在选帝侯的宫廷首演。
他拒绝了父亲准备的莫扎特协奏曲,执意演奏自己创作的《黎明变奏曲》。
当第一乐章的和弦如利剑劈开水晶吊灯的光晕时,贵妇们的扇子停止了摇动。
那音乐里没有讨好耳机的旋律,只有莱茵河暴风雨夜的雷鸣、钟楼鸦群的盘旋,以及祖父临终前喉咙里最后的喘息。
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,选帝侯的掌声孤零零地悬在大厅穹顶下,像一片冻僵的雪花。
“你让音乐成了乞丐的嚎叫。”
路德维希在归途的马车上嘶吼,可弗里德里希的指尖仍残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