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女主角分别是云灼谢无咎的其他类型小说《胭脂斩傀:疯批国师糖霜囚云灼谢无咎》,由网络作家“烦恼猫喵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教坊司内,灯火煌煌,人声鼎沸。台上,一架箜篌静卧,清冷的光泽在灯下流淌。云灼端坐于前,素色长裙衬得身形单薄,墨发如瀑垂落。她微微垂首,右眼被一缕碎发遮掩——那是三年前一场“意外”留下的诅咒,夺去了光明,只余永恒的黑暗。然而,她的左眼却异于常人,虽视物模糊如隔薄雾,却能清晰“看见”空气中常人无法察觉的丝缕——那是缠绕在人心与傀儡之间的,名为“傀线”的存在。此刻,左眼视野中,台下攒动的人影轮廓模糊,唯有无数或粗或细、或明或暗的傀线在交织浮动,勾勒出欲望与算计的图谱。她能“感觉”到那些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:好奇、轻蔑、不屑……如同无形的针,刺在皮肤上。她微微抿唇,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琴弦。就是这触感!指尖触碰琴弦的刹那,一股尖锐的、并非源...
《胭脂斩傀:疯批国师糖霜囚云灼谢无咎》精彩片段
教坊司内,灯火煌煌,人声鼎沸。台上,一架箜篌静卧,清冷的光泽在灯下流淌。云灼端坐于前,素色长裙衬得身形单薄,墨发如瀑垂落。她微微垂首,右眼被一缕碎发遮掩——那是三年前一场“意外”留下的诅咒,夺去了光明,只余永恒的黑暗。然而,她的左眼却异于常人,虽视物模糊如隔薄雾,却能清晰“看见”空气中常人无法察觉的丝缕——那是缠绕在人心与傀儡之间的,名为“傀线”的存在。
此刻,左眼视野中,台下攒动的人影轮廓模糊,唯有无数或粗或细、或明或暗的傀线在交织浮动,勾勒出欲望与算计的图谱。她能“感觉”到那些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:好奇、轻蔑、不屑……如同无形的针,刺在皮肤上。她微微抿唇,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琴弦。
就是这触感!
指尖触碰琴弦的刹那,一股尖锐的、并非源于现实的剧痛猛地刺穿脑海!心脏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狠狠勒紧、贯穿!一个破碎的画面骤然闪现:绯红的官袍翻飞,金丝缠发下,一双燃烧着疯狂与悲悯的眼眸死死盯着她,无数冰冷的傀线正从那人指尖蔓延,穿透她的皮肉,缠绕她的心脏……
“呃!”云灼闷哼一声,指尖痉挛般从琴弦上弹开,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又是这该死的幻痛!自三年前那场焚尽太医署、夺走双亲性命、诅咒她右眼的大火后,这种伴随着触碰琴弦而来的、仿佛被活生生制成傀儡的撕裂感就如影随形。它毫无规律,却总在关键时刻撕扯她的神经,带来深入骨髓的恐惧与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。仿佛她曾无数次经历过这种被丝线贯穿的绝望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心悸与那荒谬的“熟悉感”。那不是记忆,只是诅咒带来的噩梦残片。她对自己说。如今,她只是教坊司的盲眼乐伎,一个等待机会为父母洗刷冤屈、揭开“太后傀儡案”真相的复仇者。这具箜篌,是她唯一的武器。
云灼再次抬起手,这一次,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美妙的音符自她指下流淌而出,如潺潺溪流,似袅袅炊烟,在喧嚣的教坊司内涤荡开来。她弹奏的是《十面埋伏》,曲意本就杀伐凛冽,而她灌注其中的决绝,更将这意境推至巅峰。
她的身体随节奏轻晃,左眼专注地“凝视”着指尖与琴弦的每一次触碰,视野中,无形的音符仿佛化作有形的涟漪,在满场浮动的傀线网络中震荡。台下众人渐渐被这磅礴的乐音攫住心神,嘈杂渐息,唯余箜篌的铮鸣在空气中激荡。
三皇子萧临渊亦在台下,华服玉冠,气质卓然。他的目光紧锁云灼,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与激赏。他“看”到的,不仅是一个技艺超群的乐伎,更是一个在音律中倾注了全部意志的灵魂。随着乐曲推进,他仿佛置身金戈铁马的战场,感受到那份令人窒息的紧张与刺激。
在云灼弹奏至最激昂的段落时,她的指尖猛地划过琴弦!
嗤!
一丝细微的、常人难以察觉的锐痛传来。不是幻痛,是真实的割裂。一滴殷红的血珠自她指尖渗出,顺着冰冷的琴弦滑落,“啪嗒”一声,精准地滴在摊开的乐谱之上。
她心中微惊,动作却未有丝毫迟滞。这看似意外的划破,实则是她精心设计的必然。她知道,这是留下暗号的绝佳机会。
箜篌弦间,藏着她事先备好的数枚细如牛毛的银针。银针在灯光下本应寒光闪烁,但在云灼左眼的特殊视野中,它们却缠绕着极其微弱的、与教坊司内某些阴暗角落相连的傀线残痕。随着她指尖的快速拨动和那滴鲜血的掩护,银针悄然滑落,无声无息地嵌入乐谱的纤维之中。鲜血晕开,恰好覆盖了银针落下的位置,形成了一个独特的、带着血腥气的印记。
成了! 云灼心中默念,暗自祈祷这以血为引的暗号,能被有心人——或者说,能被那个她需要的人——发现。
萧临渊看着云灼指尖的血色,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。他注意到了乐谱上那点刺目的红,更敏锐地捕捉到了云灼那一瞬间极其细微的、仿佛完成某种使命般的释然。当云灼一曲终了,起身行礼时,萧临渊已走上前,修长的手指拾起了那页染血的乐谱。
就在他指尖触及乐谱的瞬间,异样的触感传来。他目光一凝,指腹在血渍下轻轻摩挲,随即发现了那几枚排列奇特的银针。针尾极细,若非他心细如发,几乎难以察觉。他将乐谱略略倾斜,借着灯光仔细看去——银针排列的方式,竟隐隐构成一个锋芒毕露的“傀”字!
萧临渊心中剧震,立刻意识到其中必有深意。他抬眼,目光如炬,穿透人群,直直射向正准备退下的云灼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萧临渊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清晰地传入云灼耳中。
云灼身形一顿,循声“望”去。左眼视野中,一道异常明亮、带着探究与威压的“存在感”锁定着她。她微微垂首,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谨:“回殿下,民女名叫云灼。”
“这乐谱上的血迹和银针,是怎么回事?”萧临渊追问,目光紧锁她模糊的面容,试图从那片迷雾中捕捉任何一丝异样。
云灼心中一紧。她知道,这个问题避无可避。她不能撒谎,只能硬着头皮,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道出,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:“殿下恕罪,民女只是…只是弹奏时太过投入,不慎划破了手指。至于银针…许是…许是琴弦上的旧饰物松脱了?”
萧临渊沉默地看着她,左眼视野中,缠绕在云灼周身的傀线在她回答时产生了细微的、不自然的波动。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怀疑,但并未立刻点破。片刻后,他缓缓开口,语气听不出喜怒:“你的琴,弹得极好。此等技艺,莫要辜负了。”
“多谢殿下夸奖,民女定当勤勉。”云灼低眉顺目,心中却如擂鼓。
萧临渊不再多言,带着那页染血的乐谱转身离去。直到那迫人的“存在感”彻底消失在左眼视野中,云灼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。她知道,她的第一步,成功了。这以血为引、以傀为号的暗棋,终于落在了棋盘之上。
阁楼雅间。
谢无咎斜倚在窗边,指尖捻着一颗剔透的饴饴糖,目光却并未落在楼下喧嚣的大堂,而是穿透虚空,锁定了那个抱着箜篌、正被侍女搀扶着退入后台的素白身影。
“云灼……”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,舌尖的甜腻化开,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、莫名熟悉的悸动。方才那曲《十面埋伏》中蕴含的决绝意志,那滴落在乐谱上刺目的血,还有她回答萧临渊时,周身傀线那瞬间的、细微的异常波动……都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、近乎危险的兴趣。
就在这时,一阵尖锐的、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刺痛毫无征兆地自心口炸开!如同有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入!谢无咎捻着糖的手指猛地一颤,那颗饴饴糖险些脱手。他迅速将手收回宽大的绯红袖袍中,紧紧攥住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才勉强压下那阵突如其来的、噬骨钻心的剧痛。
他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眸中翻涌的疯狂与探究已被强行压下,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。只是那微微急促的呼吸和袖中紧握的、仍在微微颤抖的手,泄露了方才那瞬间的非同寻常。
“查。”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,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。阴影中,似乎有气流无声地流动了一下,旋即归于平静。
谢无咎的目光再次投向云灼消失的方向,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。指尖残留的剧痛提醒着他体内的枷锁,却也让他对那个名叫云灼的“盲眼”乐伎,产生了前所未有的、近乎执拗的关注。
游戏,似乎变得有趣了。
云灼在昏迷中,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冷宫枯井里发生的那一幕。左眼传来的刺痛让她眉头紧皱,那是傀线显现的信号。当她缓缓睁开眼时,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,影坐在旁边,神色凝重。
“你终于醒了。”影说道。
云灼想要起身,却发现身体虚弱无力。她摸了摸自己的左眼,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。“影,我的左眼……到底怎么了?”她问道。
影叹了口气,说道:“云姑娘,你的左眼显现了傀线。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。据我所知,这傀线与‘阴阳瞳’有关。拥有阴阳瞳的人,能够看穿一切虚妄和伪装,但这也会让他们成为一些人的目标。”
云灼心中一惊,她没想到自己的左眼竟然会和“阴阳瞳”扯上关系。她想起了在冷宫枯井里看到的那个黑衣人,还有谢无咎。她知道,这些人都在觊觎“阴阳瞳”的力量。
“那我现在该怎么办?”云灼问道。
影说道:“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。你的左眼刚刚显现傀线,还需要时间适应。另外,我们要尽快调查管事的事情。你在他房间里发现的半片糖晶,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线索。”
云灼点了点头,说道:“好,等我感觉好一点,我们就去调查管事。”
在接下来的几天里,云灼的身体逐渐恢复。她的左眼虽然还是有些模糊,但她已经能够感受到周围的一些事物。她发现,自己的左眼似乎真的具备了一种特殊的能力,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。
一天晚上,云灼和影趁着夜色来到了教坊司管事的房间。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息,云灼的左眼隐隐作痛。她小心翼翼地走着,注意着周围的动静。
他们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线索,突然发现了一个暗格。云灼打开暗格,里面有一本日记。她拿起日记,翻开一看,上面记录着一些关于管事和别人的交易内容。其中提到了“绯红袍子……金丝缠发”,这让云灼心中一震。
“影,你看这里。”云灼说道。
影接过日记,看了看上面的内容,说道:“看来这个管事背后确实有人指使。这‘绯红袍子,金丝缠发’很可能就是幕后黑手的特征。我们要继续调查,找出这个人的身份。”
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,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。云灼和影连忙躲了起来。只见管事走了进来,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。
管事走到桌子前,坐下来,开始自言自语起来。“绯红袍子……金丝缠发……一切都在计划之中。”他喃喃地说道。
云灼和影对视了一眼,心中充满了疑惑。他们不知道管事口中的“绯红袍子,金丝缠发”到底是谁。就在这时,管事突然站了起来,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。他的皮肤变得苍白,眼睛变得空洞无神,仿佛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。
云灼的左眼清晰地看到了管事身上的傀线,那些傀线闪烁着诡异的光芒。她心中一惊,知道管事正在被炼成皮影傀。
“不好,他要变成傀儡了。”云灼说道。
影点了点头,说道:“我们快走,这里交给他。”
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,管事突然转向他们,眼中闪过一丝杀意。他伸出手,向云灼和影扑了过来。云灼和影连忙躲避,他们在房间里与管事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。
管事的力量非常大,他的动作也十分敏捷。云灼和影虽然武艺高强,但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。就在这时,管事突然停了下来,他口中喃喃说道:“任务……完成……”然后倒在了地上。
云灼和影松了一口气,他们走到管事身边,发现他已经没有了气息。云灼在管事的衣襟内发现了半片糖晶,她拿起来一看,发现这与谢无咎常含的饴糖成分相同。
“影,你看这个。”云灼说道。
影接过糖晶,看了看,说道:“看来这个管事和谢无咎确实有关系。这半片糖晶可能是他们之间的联络信物。我们要尽快将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,让他们小心谢无咎的阴谋。”
云灼点了点头,说道:“好,我们走吧。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。”
他们离开了管事的房间,回到了云灼的住处。云灼坐在床边,心中充满了忧虑。她不知道谢无咎的阴谋到底是什么,也不知道“阴阳瞳”会给她自己带来怎样的命运。
“云姑娘,你不要太过担心。我们会想办法应对的。”影说道。
云灼看了看影,说道:“影,你说这‘阴阳瞳’到底是什么?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得到它?”
影说道:“据我了解,这‘阴阳瞳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瞳术。拥有这种瞳术的人,能够看穿一切虚妄和伪装,甚至可以控制他人的心智。这也就意味着,如果‘阴阳瞳’落入了坏人的手中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”
云灼心中一惊,她没想到“阴阳瞳”竟然如此强大。她说道:“那我们一定要保护好‘阴阳瞳’,不能让它落入坏人的手中。”
影点了点头,说道:“没错。云姑娘,你是‘阴阳瞳’的拥有者,你肩负着重大的责任。我们要一起努力,揭开谢无咎的阴谋,保护好‘阴阳瞳’。”
云灼看着影,眼中充满了坚定。她说道:“好,影。我们一起并肩作战。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和危险,我都不会退缩。”
就在这时,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。云灼和影对视了一眼,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警惕。影说道:“云姑娘,你先躲起来。我去开门看看。”
云灼点了点头,躲到了屏风后面。影走到门口,打开了门。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黑衣人,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面具,看不清面容。
“你是谁?为什么半夜来此?”影问道。
黑衣人没有回答影的问题,而是直接走进了房间。他看着云灼和影,说道:“你们不用再隐藏了。我知道你们在这里。”
云灼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,看着黑衣人,说道:“你到底是谁?有什么目的?”
黑衣人冷笑了一声,说道:“我是谁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你们已经知道了太多的秘密。今天,你们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。”
说完,黑衣人便向云灼和影扑了过来。一场新的战斗即将爆发……
教坊司的夜,死寂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。云灼与影正欲离开这弥漫着血腥与阴谋气息的房间,一道黑影却如鬼魅般破窗而入!来人玄衣蒙面,只露出一双泛着死气的灰眸,出手狠辣刁钻,招招直取要害。影虽武艺高强,但黑衣人攻势如潮,一时间竟被逼得连连后退。
云灼心中焦急,左眼视野中,黑衣人周身缠绕的傀线漆黑如墨,散发着浓烈的恶意。她想帮忙,却怕自己此刻的状态反而拖累影。就在影险象环生之际——
“嗤啦!”
一道凌厉的剑气撕裂空气,伴随着窗棂破碎的声响!一道矫健的身影如鹰隼般飞身而入!
来人一身利落的玄色夜行劲装,脸上覆着半张冰冷的青铜面具,遮住了大半面容,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。他(她?)身形修长挺拔,动作迅捷如电,手中一柄狭长的乌鞘长剑出鞘时带起一声清越龙吟,瞬间便与那黑衣人缠斗在一起!剑光如匹练,招式狠辣精准,竟将那凶悍的黑衣人逼得攻势一滞。
“退后!”一个刻意压低的、带着几分沙哑的中性嗓音响起,是对云灼说的。
云灼依言后退,左眼却紧紧锁定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援手。在黑衣人狂暴的傀线映衬下,她“看”到援手周身也缠绕着丝线,但那线……透着一种奇异的、暗沉的血色光泽,并非纯粹的恶意操控,反而像是某种痛苦的枷锁,深深勒入这人的四肢百骸,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那些血线剧烈波动,带来无声的痛楚。
更让云灼心头一震的是,在那人挥剑格挡的瞬间,其未被面具覆盖的脖颈侧面,一抹极其妖异的胭脂色纹路,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!那纹路的形状……竟与她记忆中,前世某个被制成“血肉傀”的杀手身上浮现的图案,有几分诡异的相似!
又是这种熟悉感! 云灼的心脏猛地一缩。这莫名的既视感,如同跗骨之蛆,再次缠绕上她。这纹路,这血色枷锁般的傀线……前世究竟在哪里见过?
激斗中,黑衣人突然甩出三枚淬毒的袖箭,直取影的要害!援手冷哼一声,长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光,“叮叮叮”三声脆响,精准地将毒箭击飞。其中一枚被击飞的毒箭,角度刁钻地射向云灼面门!
“小心!”那沙哑的中性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。
云灼本能地侧身闪避,毒箭擦着她的鬓角飞过,钉入身后的木柱,箭尾兀自颤动。就在这电光火石间,援手抓住黑衣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破绽,剑尖如毒蛇吐信,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黑衣人肋下!
黑衣人闷哼一声,显然受了伤。他(她?)怨毒地瞪了援手和云灼一眼,又忌惮地瞥了一眼影,突然虚晃一招,足尖一点窗棂,身影如大鸟般倒飞而出,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。
“穷寇莫追!”那沙哑的声音阻止了欲追的影。
危机暂时解除,房间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。援手还剑入鞘,动作干净利落。他(她?)转过身,青铜面具下的目光落在云灼身上,带着审视,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。
“你……”云灼刚想开口询问对方身份,目光却再次被那人脖颈侧面那抹胭脂纹吸引。在更近的距离和跳动的烛光下,那纹路的细节更加清晰——蜿蜒如蛇,末端隐有分叉,透着一股邪异的美感。这纹路……绝对见过! 前世某个血色的场景碎片在脑海中一闪而逝,快得抓不住,却让她脊背生寒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。”援手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,打断了云灼的思绪。他(她?)走到云灼面前,突然伸出手。
云灼下意识地后退半步,带着警惕。
援手的动作顿了一下,随即,那只骨节分明、带着薄茧的手,轻轻拂开了云灼因躲避毒箭而散落在额前的一缕乱发。动作带着一种……近乎生硬的温柔。
“没事吧?”声音似乎放低了些,那刻意压低的沙哑感也淡去一丝。
就在这极近的距离,云灼的左眼清晰地捕捉到,随着对方开口说话,喉结处……似乎并无明显的男性特征起伏?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随即被对方下一句话转移。
“我叫云九。”援手——或者说云九——简短地报上名号,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间和影,“影卫?看来三殿下对你颇为看重。”语气听不出褒贬。
影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、身手不凡又身份不明的“云九”,没有答话。
云灼心中疑虑重重。云九?这显然是个化名。身手如此了得,脖颈又有诡异的胭脂纹,还知晓影卫……此人究竟是谁?为何要救她?那胭脂纹带来的熟悉感,是诅咒的错觉,还是……真的与前世的某个片段有关?
“多谢云……壮士出手相救。”云灼压下心中翻腾的疑问,谨慎地道谢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抹胭脂纹上。
云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,抬手状似无意地拉高了紧束的衣领,将那纹路遮掩了大半,只留下一小段若隐若现的暗红边缘。“不必。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”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硬沙哑。
就在这时,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,伴随着兵甲碰撞的声响,显然是教坊司的护卫被惊动了。
“走!”云九当机立断,一把抓住云灼的手腕。他的手掌宽大有力,带着习武之人的粗糙和不容置疑的力道。
云灼只觉手腕一紧,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,整个人便被带着从破碎的窗口飞跃而出!夜风呼啸着灌入耳中,失重感瞬间袭来。影也紧随其后。
三人身影在教坊司连绵的屋脊上快速穿梭,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。云灼被云九带着,感受着对方沉稳的呼吸和手臂传来的力量,心中那份关于胭脂纹的熟悉感与疑惑却愈发强烈。这个神秘的“云九”,像一把钥匙,似乎正在撬动她记忆深处那扇被诅咒和火焰封锁的门。
城西,一处隐蔽的民居小院。
确认甩掉可能的追踪后,三人才停下脚步。院内只有一间简陋的屋子,陈设简单。
“暂时安全。”云九松开云灼的手腕,声音依旧低沉。他走到桌边,背对着两人,似乎在倒水。
借着屋内昏暗的油灯光,云灼的目光再次落在云九的背影上。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身形,束起的墨发一丝不苟,行动间带着一种利落的、近乎刻板的韵律感,完全符合一个冷峻杀手的形象。然而,那脖颈处被衣领半掩的胭脂纹,还有刚才那抹生硬的温柔……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“云九壮士,”云灼斟酌着开口,“救命之恩,云灼铭记。只是不知,壮士受何人所托?又为何识得影卫?”
云九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,没有立刻回答。他转过身,青铜面具在油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,目光透过面具的眼孔,落在云灼脸上,带着探究。
“托付之人,你暂时不必知晓。”云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,“至于影卫……”他瞥了一眼沉默如影子般的影,“三殿下暗中培植的力量,虽隐秘,却也并非无人知晓。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。”
这个回答滴水不漏,却更显神秘。
云灼心中疑虑更甚。她正欲再问,云九却突然抬手,指向影:“当务之急,是处理后续。影卫大人,教坊司管事暴毙,现场必有痕迹。你需尽快回去,抹掉不该留下的线索,尤其是……与这位云姑娘相关的。”
影看向云灼,见云灼微微点头,才沉声道:“明白。”身影一晃,便消失在门外。
屋内只剩下云灼与云九两人,气氛一时有些凝滞。
云九走到窗边,侧耳倾听片刻,确认外面无异动,才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。
面具下,是一张极其俊美却异常冷峻的面容。剑眉斜飞入鬓,鼻梁高挺,薄唇紧抿,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凿。只是那皮肤,透着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,而那双眼睛——锐利、深邃,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,以及……一丝云灼看不懂的、深藏的痛楚。最引人注目的,是那紧束的衣领上方,那抹蜿蜒至耳后的、完整的胭脂色纹路,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妖异刺眼。
“现在,我们可以谈谈了,妹妹。”一个清冷、却无比熟悉的女声,从那张俊美却冰冷的男性面容下响起。
云灼如遭雷击,瞬间僵在原地!
“姐……姐姐?!”她失声惊呼,左眼视野中,那些缠绕在对方身上的、象征着痛苦枷锁的血色傀线,仿佛在这一刻发出了无声的悲鸣。
云灼将沾着胭脂血泪的帕子攥得死紧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。谢无咎逃走时那句“等着瞧”如同毒蛇的嘶鸣,仍在耳畔盘旋。然而,当她目光落在姐姐云岫岫颈间蔓延的血色纹路上时,一股更深的、源自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——那纹路的走向,那边缘细微的锯齿状裂痕,竟与冷宫枯井里那些被炼制成“皮影傀”的宫人脖颈伤口处的残留痕迹,如出一辙!
胭脂蛊的纹路,竟与皮影傀的伤口同源! 这意味着什么?谢无咎对姐姐下的蛊,与炼制傀儡的邪术,根本就是一体两面!
“阴阳瞳既已觉醒,便躲不过这局棋。”影低沉的声音响起,他正将染血的银针收入特制的皮囊。旁边的铜镜映出他紧锁的眉头。云灼望着镜中自己左眼尚未消退的金红暗纹,忽然想起谢无咎刺向姐姐时,那枚刻着自己名字的银针——针尾末端,雕着一个极其微小的蟠螭螭纹。
这纹样……云灼的心脏猛地一沉!与三年前父亲云太医棺木上发现的那枚致命毒针的尾端纹饰,完全吻合! 杀父仇人的线索,竟如此清晰地指向了谢无咎!
“梆——梆——梆——”
子夜的梆子声空洞地回荡在寂静的教坊司上空,带着一种不祥的韵律。
“西南方向有异!”影突然低喝,手指如铁钳般扣住窗棂,目光锐利如鹰隼。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,云灼左眼深处尚未平息的傀线骤然灼热起来,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!
两人对视一眼,无需多言,身形如电,踏着满地清冷的月华疾奔而出。穿过三条幽深曲折的巷弄,空气里原本若有似无的铁锈味骤然变得浓烈刺鼻,如同打开了地狱的血池之门!
户部尚书府朱漆大门洞开。曾经权倾一时的户部尚书,此刻如同一滩烂泥般倒在自家高高的门槛上。他身着象征身份的绛紫朝服,但前襟已被大片的、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液浸透,颜色深得发黑。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插在他胸腔致命处的,并非寻常刀剑,而是半卷染血的、来自教坊司的乐谱!那乐谱的边缘,残留着几道极其细微、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冷光的丝线残痕——正是冷宫枯井里缠绕宫人脖颈、炼制皮影傀所用的“牵丝”傀线!
“退后!”影的厉喝如同惊雷!
云灼几乎是本能地踉跄后退!就在她脚步移动的瞬间,户部尚书那本已僵硬的尸体手指,竟猛地一阵剧烈抽搐!
嗤!嗤!嗤!
三道细若牛毛、淬着幽蓝寒光的银针,如同毒蛇的獠牙,毫无征兆地从死者指甲缝中爆射而出,直取云灼的咽喉!速度快得只留下三道残影!
影的反应更快!宽大的袖袍带着凌厉的劲风挥出,精准地将三枚致命的毒针扫飞,“叮叮叮”钉入旁边的石墙,针尾兀自颤动不止!
惊魂未定的云灼瞥见被击飞的银针针尾——那熟悉的蟠螭螭微雕纹路,与杀父毒针、谢无咎的银针如出一辙!又是他!
“与杀姐姐的是同一批毒针!”云灼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恨意。她强压下翻腾的胃液,蹲下身,小心翼翼地避开尸体,目光锐利地扫过死者抽搐过的手指。左眼灼热的傀线疯狂游动,顺着银针残留的、冰冷恶毒的气息,延伸至死者指甲缝深处。
她屏住呼吸,用影递来的细长银镊,极其小心地从那污秽的缝隙中,清理出几缕几乎难以察觉的、幽蓝色的丝线碎屑。
“牵丝……”云灼的声音干涩,指尖冰凉。这正是教坊司地窖里,管事用来炼制皮影傀的那种邪物!据影卫密档记载,此物遇血即活,能如跗骨之蛆般钻入人体,操控行动!户部尚书死后还能发动袭击,必是此物作祟!
更骇人的景象在书房西墙。淋漓的鲜血如同泼墨,以疯狂而扭曲的笔触爬满了整面墙壁!那歪斜的血字透着一股癫狂的绝望:
丝线缠骨魂为引
傀儡无魂...(后半句被大片的血污掩盖)
云灼借着影点燃的烛光,艰难地辨认着残缺的词句。当看清那熟悉的字眼时,她浑身如坠冰窟——这正是十年前被朝廷列为禁书、彻底焚毁的《傀儡谣》开篇残句!父亲当年正是因为私下研究此书,触怒天威,才遭贬谪,最终离奇暴毙!
“他在警告我们。”影的声音冰冷,用剑尖挑起飘落在血泊边缘的一方丝帕。帕角,绣着户部尚书的私人小印,一只憨态可掬的貔貅貅。
云灼突然捂住左眼,傀线暴走带来的尖锐刺痛让她闷哼一声!在视野被金红光芒充斥的剧痛中,她“看”到一道熟悉的绯红身影,如同鬼魅般从书房高高的横梁上一掠而过!是谢无咎!
这个发现让她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:对方分明在用连环局将他们引入更深的陷阱!户部尚书之死,血字留言,都是饵!
“咚!——咚!咚!”三更鼓沉闷地敲响,穿透死寂的夜空。
几乎在鼓声落下的同时,云岫岫强撑着蛊毒发作的虚弱身体,悄然出现在尚书府后门阴影处。她脸色苍白,脖颈处新蔓延的胭脂纹路在夜色中泛着不祥的红光,却仍将一枚封着火漆的密信塞入云灼手中。
“查乐谱曲名,《傀儡谣》缺失部分需阴阳瞳补全。”云岫岫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,字迹却依旧清丽有力。
信纸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。云灼展开染着药香的密信,目光扫过,突然发现姐姐刻意用朱砂圈注的“乐谱第三行”旁,看似杂乱的音符标记下,竟隐藏着一行用极淡墨汁写就的微小数字!
她心中一动,迅速将那些数字连缀起来:七、杀、破、狼、廉、贞、武……
这分明是紫微斗数中象征杀伐与权变的“七杀”星位图!暗指兵戈、阴谋与上位者的更迭!
“这是要借刀杀人,目标直指兵权!”影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。他摩挲着乐谱边缘残留的幽蓝傀线残痕,目光如电般扫过四周,“你注意到没有?尸体四周没有侍卫尸首,连值夜灯笼都完好无损。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户部尚书府,避开所有护卫,整个皇城,怕是只有……”他的话语戛然而止,目光投向皇宫深处那一片巍峨连绵、在月光下如同蛰伏巨兽的九重檐角琉璃瓦——那里,是太后的慈宁宫所在!琉璃瓦反射着冷月清辉,如同无数把悬在头顶的、淬毒的利刃!
五更鸡鸣前,压抑的死寂笼罩着书房。云灼不死心地在乐谱夹层中反复摸索,指尖突然触到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。她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挑开缝合线,从夹层里摸出半片温润的物事——一枚断裂的玉蝉!
当她将这半片玉蝉与从谢无咎身上取得的半片玉佩放在一起时,两者缺口严丝合缝!玉蝉背面,蚀刻着清晰的“永昌七年制”字样——正是二十年前,先帝赐给西域傀儡师那批贡品的年份!
所有线索——冷宫枯井的皮影傀、教坊司地窖的牵丝、户部尚书身上的乐谱与血字、父亲研究的《傀儡谣》、谢无咎的蟠螭螭银针、永昌七年的玉蝉信物——在这一刻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串联起来,形成一条寒光凛冽、指向明确的锁链!
锁链的尽头,牢牢锁定了那个藏在皇权最深处阴影里、以太后之名操控一切的——傀儡师集团!而谢无咎,正是这个集团伸向台前最锋利、也最疯狂的那把刀!
云灼将染血的玉佩紧攥在掌心,冰冷的触感仿佛能冻结血液。窗外鸽群惊飞的扑棱声让她猛地转头,正见教坊司飞檐上,一角绯红的衣袂如血蝶般一闪而逝!
那抹刺目的绯红瞬间灼痛记忆——三年前父亲灵堂前,谢无咎便穿着这般艳丽的官袍,指尖银针挑着奠酒,优雅而冷酷地洒入棺木。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
“追!”影反应极快,身形微动便要跃窗。
“等等!”云灼猛地按住影的手臂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。她死死盯着自己因攥紧玉佩而发白的指节,一个冰冷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——姐姐云岫岫颈间蔓延的胭脂纹路,其蜿蜒的形态,竟与这玉佩上蟠螭螭纹的某处分支,隐隐重合!而此刻,她腕间被傀线勒出的红痕,在昏暗的暮色里,正泛出诡异的幽蓝光泽,仿佛在与什么遥相呼应。
教坊司地牢的入口,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咽喉,腐朽的霉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,几乎令人窒息。云灼举着火把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跳跃的火光将墙壁上斑驳的影子无限拉长、扭曲——十八具形态各异的“东西”被无形的丝线悬吊在横梁上,在火光明灭间缓缓摇晃。
那不是活人,甚至不是完整的尸体。它们轻薄如纸,色泽暗黄,表面绘制着模糊扭曲的五官,在火光下呈现出不同的、凝固的诡异表情。它们的四肢关节处,隐约可见精巧的金箔连接,随着晃动发出细微的“咔哒”声。这才是真正的皮影傀!用特殊鞣制的人皮或兽皮,辅以秘法炮制,再以金丝傀线牵引操控的死物傀儡!
最末那具傀儡的绛色嘴唇,在火光掠过时,竟极其诡异地向上勾起,露出一个谢无咎标志性的、充满讥诮弧度的笑容!
“云姑娘好敏锐的鼻子。”一个带着慵懒笑意的声音,如同毒蛇般从最深沉的阴影中滑出。
谢无咎踩着满地散落的傀儡残肢,缓步走出。那身华贵的绯红官袍下摆,拖过污秽血腥的地面,竟将沿途的暗红都染成了同一种更深的、近乎发黑的绯色。他指尖捻着一根细若发丝、却闪烁着暗金光泽的丝线,丝线的另一端,没入身后无边的黑暗。
“猜猜看,”他停在云灼面前几步之遥,目光玩味地扫过她苍白的脸和腕间的幽蓝勒痕,“这些皮影傀,原本的主人,都是怎么死的?”他微微俯身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,“或者说……他们死前,都替谁保守了不该保守的秘密?”
云灼被他身上浓烈的沉水香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逼得后退一步,脚下却踩翻了一盏锈蚀的铜灯。灯油泼洒,瞬间点燃了旁边垂落的破烂帷幔,火舌“腾”地窜起,将地牢映得一片通明!
火光中,谢无咎脸上的笑容被映照得格外清晰,也格外危险。他广袖看似随意地一翻,那根捻在指尖的暗金丝线,竟如活过来的毒蛇般,“嗖”地一声游窜而出,瞬间缠上了云灼的手腕!
“别动。”他拇指精准地按在她脉门之上,力道大得惊人,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。云灼能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微颤,并非紧张,而是一种……压抑的兴奋?“你该知道,‘阴阳瞳’对任何修炼傀儡道的人,意味着什么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,目光却锐利如刀,仿佛要剖开她的灵魂。
金丝相触的刹那,云灼左眼骤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!原本蛰伏的傀线在皮肤下疯狂暴走,然而,这痛苦竟远不如金丝本身带来的、仿佛能灼穿灵魂的诡异共鸣感!她的左眼视野中,谢无咎官袍下摆繁复的刺绣纹样骤然放大、清晰——那并非普通的金线蟠螭螭!在蟠螭螭盘绕的中央,赫然隐藏着一个极其微小、却异常清晰的古老图腾:一只振翅欲飞的玄鸟,口中衔着一枚断裂的玉珠!
玄鸟衔珠! 云灼的心脏狂跳起来。这是……前朝覆灭的姬氏皇族独有的徽记!只在父亲书房秘藏的、早已被列为禁书的《前朝舆服志》残页上见过!谢无咎的官袍上,怎会有前朝皇族的徽记?!
更可怕的是,当那暗金丝线在她腕间缠绕到第三圈时,地牢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“哗啦——哐当!”巨响!仿佛有沉重的锁链被生生挣断!
“它们在共鸣。”谢无咎突然贴近她耳畔,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敏感的耳廓,带着金丝特有的微凉战栗。云灼这才惊觉,他腰间悬挂的那枚玉佩,其断裂的边缘,竟与她手中半片玉蝉的缺口,严丝合缝!玉佩背面,被污垢半掩的刻痕,赫然是“永昌七年制”——永昌,正是前朝末代皇帝的年号!二十年前,先帝赐给西域傀儡师的贡品,便是这个年份!
地牢深处,令人头皮发麻的“咔嗒……咔嗒……”声此起彼伏,如同无数骨骼在摩擦。所有悬吊的皮影傀,那绘制着诡异表情的头颅,竟齐刷刷地、僵硬地转向了他们!空洞的眼眶里,幽蓝的磷火“噗”地燃起,如同九十九只来自地狱的眼睛,死死锁定了云灼!
“跑!”影的厉喝与剑气同时爆发,劈开数具扑来的皮影傀。但更多的暗金丝线,如同从墙壁、地面、甚至头顶的黑暗中滋生出的毒藤,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!
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,突然发力将云灼猛地拽向自己!暗金丝线深深陷入她腕间的皮肉,勒出血痕。“笨。”他嗤笑一声,绯红的官袍如同巨大的蝠翼般猛地翻卷,竟将两人一同裹进了那昂贵的、浸染着血腥的衣料之中!
突如其来的黑暗和浓烈的沉水香包裹了云灼。她奋力挣扎,却惊恐地发现,那些绣在官袍内衬上的金线,在火光透过衣料缝隙的瞬间,竟浮现出与缠绕在她腕间的傀线完全重合的、流动的血色纹路!仿佛她体内的傀线,正是这些金线的投影!
“当年你爹在《傀儡谣》里藏了半句真话。”谢无咎冰冷的声音紧贴着她的后颈响起,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残忍。他掐住她后颈的手指,指甲精准地陷入昨夜被银针划破、尚未愈合的伤口!
剧痛让云灼眼前发黑,几乎晕厥。却听他附耳低语,气息灼热而危险:“阴阳瞳本就是最大的傀儡,而你……”尾音诡异地消失在陡然加剧的痛楚中。云灼感觉到他抽出的不是刺向自己的银针,而是狠狠扎进了两人此刻被迫交握的手掌!
噗嗤!
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在狭小的空间内格外清晰。温热的鲜血顺着交缠的暗金丝线流淌而下,滴落在官袍华贵的锦缎上。
刹那间,地牢内所有暴动的皮影傀,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,瞬间静止!眼眶中的磷火凝固,僵硬的肢体定格在扑击的瞬间。
谢无咎舔去指尖沾染的、混合了两人血液的猩红,官袍下玄色的皂靴,带着一种践踏蝼蚁般的冷漠,重重碾过满地皮影傀的残肢,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。
“记住,”他扯动金丝,迫使云灼痛苦地仰起头,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、此刻却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,“能操控阴阳瞳的,从来不是眼睛本身……”他微微低头,靠近她的耳边,声音低沉如同诅咒,“而是执丝人的手腕,以及……丝线另一端,所系着的‘命’。”
话音未落,地牢顶端一处破损的孔洞,恰好投下一束清冷的月光。那月光不偏不倚,照亮了谢无咎低垂的头颅。
云灼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!
月光下,她清晰地看到,谢无咎那看似以金丝装饰的发髻深处,根本不是什么装饰!那些“金丝”,分明是无数根极其细微、闪烁着暗金光泽的傀线!它们如同活物般,深深刺入他的头皮,在发根间穿梭、缠绕,最终汇聚于头顶百会穴的位置,形成一个古老而邪异的符咒烙印!
那些“金丝缠发”的传言……竟真真切切是烙在头皮上的、深入骨髓的封印!是比噬心钉更直观、更恐怖的枷锁!
前朝皇族徽记、永昌年号的玉佩、深入头皮的傀线封印……所有的线索,在这一刻,如同冰冷的锁链,死死缠绕住云灼的心脏,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可能——这个权倾朝野、手段狠辣的疯批国师谢无咎,他的身上,究竟背负着怎样惊天的秘密?他与那覆灭的前朝,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、血海深仇的关联?
云灼将染血的金丝紧紧缠在腕间,那冰冷的触感和残留的诡异共鸣感,如同毒蛇盘踞心头。窗外,夜枭凄厉的啼鸣划破死寂,带着不祥的预兆。她猛然转身,三道黑影已如鬼魅般破窗而入,落地无声!
来人皆身着玄铁轻甲,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青铜面具,只露出双眼。那眼神,空洞、冰冷,泛着一种非人的青灰色,如同墓穴中爬出的尸骸。为首者身形最为高大,他左手按在腰间一柄造型奇特的弧形短刃上,右手微抬——
嗤嗤嗤!
数道近乎透明的银丝,如同活过来的蛛网,瞬间从他袖中激射而出,精准地封死了云灼所有闪避的空间,将她困在中央!银丝紧绷,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。
“别动。”为首者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,沉闷、沙哑,不带丝毫情感,如同锈蚀的刀锋刮过骨头。月光恰好穿过他指缝,照在他按着刀柄的左手上。
云灼的瞳孔骤然收缩!
借着那一闪而过的月光,她清晰地看到,那面具眼孔下露出的左眼——瞳孔深处,竟浮动着一圈极其细微、却妖异无比的金红色暗纹!如同熔岩在黑暗中流淌!这正是阴阳瞳的特征!
然而,更让她脊背瞬间爬满寒意的是,此人的右眼!那右眼清澈无比,如同寒潭深水,冰冷、锐利,却……连一丝一毫的瑕疵都没有!没有阴阳瞳的暗纹,也没有寻常人的神采,只有一片死寂的、毫无波澜的绝对清澈!
这种违背常理的、极致的不对称,比谢无咎的银针更让云灼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!腕间的金丝仿佛感受到了威胁,猛地收紧,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勒出深红的凹痕!
“唔!”云灼闷哼一声,左眼因金丝收紧和对方诡异双瞳带来的压迫感而刺痛加剧。
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——
锵!
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,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,精准地劈开了困住云灼的几根银丝!同时,一道玄色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,鬼魅般切入云灼与那青铜面具首领之间!
是影!他手中的长剑泛着幽冷的青光,剑尖直指面具首领的咽喉!
面具首领反应快得惊人,在剑气及体的刹那,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半步,同时左手短刃格挡!
当啷!
金铁交鸣的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!火星四溅!
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交错瞬间,面具首领脸上的青铜面具,被影凌厉的剑气余波扫中边缘!
咔嚓!
面具边缘裂开一道缝隙,并随着冲击力微微掀开了一角!
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,虽然大半面容仍隐藏在阴影和残余的面具之下,但云灼的左眼,却在那惊鸿一瞥中,捕捉到了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画面——
面具之下,那人的左半边脸上,金红色的暗纹如同燃烧的火焰,从眼角蔓延至颧骨,妖异而炽烈!而他的右半边脸……皮肤光滑,轮廓冷硬,那只清澈的右眼下方,竟连一丝一毫的纹路或瑕疵都没有!如同最完美的玉石,冰冷而完整!
这种违背阴阳瞳常理、如同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的诡异面容,比谢无咎的疯狂更让云灼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悚!
“走!”影低喝一声,抓住云灼的手臂,猛地将她向后一拽,同时长剑舞出一片光幕,暂时逼退了面具首领。
面具首领并未追击,只是抬手将被剑气掀开一角的青铜面具重新按回脸上,遮住了那惊悚的面容。他那只清澈得可怕的右眼,透过面具的眼孔,冰冷地锁定着云灼,仿佛在看一件死物。
“萧临渊要见你。”他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,毫无波澜。手腕一翻,一枚拇指大小、晶莹剔透的糖晶吊坠被他甩向云灼。
云灼下意识地接住。吊坠入手冰凉,内部似乎封存着一缕流动的幽光。当吊坠触及她掌心的刹那,一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气瞬间钻入鼻腔,香气之下,却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、铁锈般的血腥味!
更让云灼心惊的是,她左眼深处尚未平息的灼痛,竟与这吊坠内部透出的幽光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!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吊坠深处呼唤着她!
她强忍着不适,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仔细看去。只见糖晶内部,赫然镶嵌着半块残缺的玉片!玉质温润,上面以古老的篆体阴刻着四个小字——“受命于天”!
受命于天?! 云灼的心脏猛地一沉。这残玉……这形制……难道是……
“跟上。”面具首领不再多言,转身便走。另外两名同样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如同影子般紧随其后,堵死了云灼和影的退路。那无声的压迫感,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窒息。
影与云灼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。眼前这三人,神秘、强大、手段诡异,绝非寻常势力。那枚糖晶吊坠和“受命于天”的残玉,更是牵扯着难以想象的秘密。眼下,似乎别无选择。
两人只能跟上。
地宫甬道。
空气潮湿阴冷,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。火把的光芒在湿滑的石壁上跳跃,投下无数扭曲晃动的暗影,如同蛰伏的鬼魅。脚下,是交错复杂的、泛着暗红色泽的凹槽纹路,如同干涸的血脉,深深嵌入冰冷的石板。
云灼紧跟着面具首领,左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努力辨识着周围。她注意到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镶嵌着巨大的铜镜,镜面打磨得异常光滑,相互折射,将狭窄的甬道映照出无数个重叠交错的影像。稍有异动,光影变幻,便可能触发未知的机关。带路的三人步伐精准,显然对此地了如指掌。
转过第七道沉重的石门,眼前豁然开朗,却又陷入更深的压抑。这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,空气更加沉闷。墙壁上依旧布满铜镜,但最引人注目的,是前方一根粗大的石柱上,用数条刻满诡异符咒的黑色锁链,紧紧束缚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。
那人低垂着头,长发遮面,四肢被锁链贯穿,伤口处血肉翻卷,隐约可见无数细如发丝的金色丝线在皮下游走、蠕动!随着那人微弱的呼吸,那些金丝如同活物般明灭闪烁,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。
“那是月前捕获的傀儡师。”面具首领沙哑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响起,脚步未停,指向那个被锁住的身影。
云灼心头一凛,左眼刺痛,她能清晰地“看”到那些金丝如同毒虫般啃噬着那人的生机,并试图向外延伸,与周围的符咒锁链进行着无声的对抗。她下意识地想靠近细看。
“止步!”面具首领突然厉声喝止,同时身体一侧,用他那高大的身躯和玄铁面具,完全挡住了云灼看向那傀儡师面容的视线。“他的‘千机引’邪术已成,久视会勾动你眼底傀线,引火烧身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。
云灼心中一凛,立刻收回目光,但方才惊鸿一瞥间,那人手腕上露出的一个扭曲的火焰刺青,却深深印入了脑海——那是西域某个臭名昭著的傀儡邪派的标记!
前方传来沉重的、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。一扇巨大的、布满锈迹的铁门被缓缓推开,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咸血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!
水牢!
浑浊的污水没至小腿,冰冷刺骨。借着摇曳的火把光芒,云灼看清了囚室中央的景象,瞬间如坠冰窟!
萧临渊斜倚在冰冷的刑架旁,玄色箭袖劲装上沾染着大片暗红的血迹,脸色苍白,气息不稳,显然受了不轻的伤。而在他脚边,跪着一个身着囚衣、瑟瑟发抖的少年。
那少年的面容……竟与谢无咎有六七分相似!尤其是那紧抿的薄唇和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气质!
更让云灼浑身血液冻结的是,少年纤细的脖颈上,紧紧缠绕着一圈暗金色的丝线!那丝线在幽暗的水牢中,正散发出与她腕间被谢无咎种下的金丝完全一致的、令人心悸的血色纹路光芒!
“现在信了?”萧临渊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,他抬起染血的手,猛地攥住云灼被金丝勒出血痕的手腕,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。他指尖的温度透过那枚冰凉的糖晶吊坠传来,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感。“影卫的存在,比你想象的更久远,也更危险。”他突然扯开那跪地少年的衣领,露出少年苍白的锁骨。
云灼的呼吸瞬间停滞!
少年锁骨正中央,赫然烙印着一个与谢无咎官袍上蟠螭螭纹如出一辙的暗红印记!只是这印记更加扭曲,仿佛带着无尽的痛苦!
“但你猜怎么着?”萧临渊染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、近乎残酷的笑意,目光死死锁住云灼震惊的双眼,“初代影卫首领……”
话音未落,异变陡生!
那跪在地上的少年突然暴起!眼中再无半分怯懦,只剩下疯狂的怨毒!缠绕在他脖颈上的暗金丝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,瞬间绷直如枪,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,直刺云灼咽喉!速度之快,远超常人!
“小心!”萧临渊反应极快,怒喝一声,挥袖震出一道刚猛气劲!
轰!
气劲与暗金丝线狠狠撞在一起,发出沉闷的爆响!狂暴的气流将浑浊的污水掀起浪花!
云灼被震得踉跄后退,后背重重撞上湿滑冰冷的刑墙!就在这瞬间,她瞥见萧临渊腰间斜插着一柄造型古朴的银刀,刀柄末端镶嵌之物,在火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——赫然是另半块刻着“于天”二字的残玉!
“当年先帝赐给西域的贡品,本就是两枚残玉。”萧临渊的声音在水牢的震荡余波中响起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。他擦拭着刀柄上的血迹,月光恰好从水牢顶部的缝隙透入,照亮了他低垂的左眼——
嗡!
云灼的脑海如同被重锤击中!
萧临渊的左眼瞳孔深处,竟也浮动着一圈极其细微、却清晰无比的金红色暗纹!与那面具首领、甚至与她自己的左眼……如出一辙!这是……阴阳瞳?!
这个发现让云灼踉跄一步,喉头涌上腥甜!她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死死攥着的半片玉蝉,那玉蝉的断裂处……难道?!
“三年前云太史之死,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诱饵。”萧临渊的声音低沉如渊,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,“有人,一直在等待,或者说……逼迫真正的‘钥匙’现世。”他绯红的官袍下摆被气流掀起一角,露出腰间密密麻麻、新旧交叠的狰狞伤疤,无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惨烈过往。
云灼抚摸着掌心的糖晶吊坠,指尖冰凉。她突然发现,吊坠边缘镶嵌残玉的部位,沾着几点不起眼的褐色污渍。她下意识地将吊坠举到火把前。
火光穿透晶莹的糖晶,那些褐色的污渍在内部折射、扭曲,竟形成了一张极其细微、却清晰无比的蛛网纹路!而那蛛网的脉络走向,与谢无咎银针上、官袍上、乃至那少年锁骨上的蟠螭螭纹……完全吻合!
这个发现让她手指猛地一颤,吊坠险些脱手!
“你看仔细了!”萧临渊突然抓住她颤抖的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。他染血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,狠狠划过玉玺残片的表面!
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!
玉玺残片表面某些看似装饰性的凸起纹路,在萧临渊染血的指尖划过时,竟如同精巧的机关般,微微活动、移位!转瞬间,一幅由无数细微线条构成的、复杂到令人目眩的立体结构图,赫然呈现在玉玺表面!
“这才是《傀儡谣》真正的下半卷!”萧临渊冷笑,左眼的阴阳瞳在火光映照下泛起冰冷的血色,“谢无咎那疯子,不过是拿着残篇装神弄鬼的可怜虫!”
轰——隆——隆——!
地宫深处,毫无征兆地传来九声沉重悠远、仿佛能撼动灵魂的钟鸣!浑厚的声波震得整个水牢簌簌发抖,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!
萧临渊脸色骤变,一把扯住云灼,闪电般退入刑架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之中!暗格狭窄异常,石壁仅有半掌厚度,冰冷刺骨。
两人屏息凝神。暗格外,火光摇曳晃动,一个修长、熟悉的身影被拉长投射在对面布满水渍的石壁上。
谢无咎!
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地宫中央,绯红的官袍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流淌的鲜血。他手中把玩着一根细长的银针,针尖上挑着的,竟是半具残破不堪的傀儡肢体!那傀儡在金丝的牵引下,正以一种极其诡异、违背常理的姿态,跳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之舞!
“多好的苗子……”谢无咎对着那半具傀儡低语,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餍足,在空旷的地宫中回荡,“阴阳瞳配傀线,正好补全我这‘牵丝傀儡’最后的缺憾……”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,突然转头,目光精准地投向云灼和萧临渊藏身的暗格方向!
咻!
一点寒芒撕裂空气!谢无咎指尖的银针,如同索命的毒牙,激射而来!针尾,赫然系着一根近乎透明的、在火光下微微反光的丝线——正是冷宫枯井里缠绕宫人脖颈的傀线!
萧临渊挥刀格挡的瞬间,云灼的瞳孔因极度惊骇而放大——她清晰地“看”到,那根透明傀线的末端,并非连接着银针,而是深深没入了谢无咎的指尖!仿佛那线,本就是从他身体里生长出来的!
暗格内空气稀薄,弥漫着尘土和血腥味。云灼额角渗出冷汗,呼吸变得困难。她盯着萧临渊腰间因剧烈动作而再次渗血的伤口,一个憋闷已久的疑问冲口而出,声音因压抑而嘶哑:“你们影卫……既然拥有如此力量,为何会容忍‘影’的存在?”她意指身边这位一直保护她的影卫。
萧临渊擦拭佩刀的动作猛地一顿。昏黄的烛光在他左眼投下跳动的阴影,那圈金红暗纹显得格外妖异。他沉默了片刻,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:“因为他是……二十年前就该死去的人。”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,似是悲悯,又似决绝。
话音未落,石壁外突然传来极其细微的、如同砂纸摩擦的声响!
萧临渊猛地捂住云灼的嘴,示意她噤声。
透过石壁狭窄的缝隙,他们看到谢无咎的绯红官袍如同流动的血河,无声地掠过外面的通道。而在他身后,本该被囚禁在水牢中的那个少年傀儡师,竟亦步亦趋地跟着!少年脖颈上的暗金丝线另一端,赫然牵着一具身形窈窕、面容模糊的傀儡。那傀儡的轮廓……竟与云灼有着惊人的相似!
云灼将糖晶吊坠攥在掌心时,月光正透过窗棂在石壁上投下碎银般的光斑。她盯着玉玺残片上
云灼将染血的玉佩攥在掌心时,窗外忽有鸽群惊飞。她盯着糖晶吊坠在月光下泛起的涟漪,忽然听见极轻的叩门声。三更鼓未响,萧临渊的影卫已如鬼魅般守住屋檐,可来人却大剌剌踹开雕花木门。
月圆之夜,银辉如霜,倾洒在教坊司沉寂的庭院。云灼躺在冰冷的床榻上,辗转难眠。左眼深处,傀线残留的灼痛隐隐作祟,白日里谢无咎那抹刺目的绯红官袍和缠绕手腕、冰冷如毒蛇的金丝,如同鬼魅般在黑暗中盘旋不去。他最后那句“你逃不掉”的低语,带着血腥气的余温,仍在耳畔萦绕,与腕间金丝勒痕的隐痛交织,啃噬着她的神经。
突然,一声撕心裂肺、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惨叫,毫无征兆地从隔壁东厢房炸响!
“啊——!!!”
是谢无咎!
云灼触电般弹坐而起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。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,超越了肉体,直抵灵魂深处!她甚至来不及披衣,赤足冲向声音来源。
房门虚掩着,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混合着一种奇异的、仿佛混合了铁锈与冷冽药草的清苦气息,扑面而来!屋内烛火昏暗摇曳,映照着地狱般的景象。
谢无咎单膝跪在床边,身体佝偻如虾,剧烈地痉挛着。那身象征无上权柄的绯红官袍,此刻前襟已被大片的暗红浸透,颜色深得发黑。他右手死死攥着一把匕首的柄——那匕首通体漆黑,吞口处嵌着一枚血红的宝石,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妖异的光——而匕首的锋刃,赫然已深深没入他自己的大腿!鲜血顺着匕首的血槽,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,滴落在地,绽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。
月光透过窗棂,勾勒出他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。冷汗浸透了他额前的金丝缠发,黏在惨白的皮肤上。他紧咬着牙关,齿缝间溢出压抑的、野兽般的低吼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翻涌的嗬嗬声。然而,即便痛苦至此,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,除了疯狂,竟还燃烧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!
“谢无咎!”云灼失声惊呼,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僵在门口。她从未想过,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疯批国师,竟会将自己折磨至此!
谢无咎猛地抬起头,汗水与血污混合,顺着下颌滴落。看到云灼的瞬间,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、难以捕捉的情绪——是惊讶?是狼狈?还是……更深的东西?随即被更浓烈的讥诮和疯狂覆盖。
“云灼?”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,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“你倒是来得巧……怎么,是特地来欣赏我这疯子的狼狈相?”他试图用惯常的嘲讽掩饰,但大腿肌肉因剧痛而无法控制的抽搐,却出卖了他。
云灼的目光扫过他官袍上绣着的金线蟠螭螭,在月光下那蟠螭螭如同活物般狰狞。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他因攥紧匕首而骨节泛白的手上——那匕首的刀柄上,清晰地刻着两个熟悉的小篆:“云灼”。
她的匕首! 教坊司登台那夜,她用来划破箜篌弦、留下血字暗号的那柄匕首!它怎么会在他手里?还被他用来……自残?
“你疯了吗?!”云灼冲过去,想要夺下那柄深深扎入他血肉的凶器。理智告诉她不该靠近这个疯子,但眼前的景象太过骇人。
“别碰我!”谢无咎如同受伤的猛兽,猛地将她推开。云灼跌坐在地,后背撞上冰冷的柜子,疼得倒抽冷气。
“你以为你是谁?”他喘着粗气,眼神阴鸷鸷得可怕,声音因痛苦而断断续续,“你根本……什么都不知道!这痛……你以为我想?!”
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扭曲而高大。云灼挣扎着抬头,突然发现他绯红官袍的下摆,不知何时被勾破了一道狭长的口子。破损处,露出一小片苍白的肌肤,上面赫然印着一道暗红色的、如同蜈蚣般狰狞的凸起纹路!那纹路的形状和走向,竟与她腕间被金丝勒出的傀线伤痕……如出一辙!
“谢无咎,你身上这是什么?”云灼顺着自己的惊骇问出了口。
谢无咎的身体猛地一僵,随即颤抖得更加剧烈。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狂暴,像是要择人而噬。他猛地抓住云灼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,将她狠狠拽到自己身前,然后将她的手死死按在自己大腿上方、官袍破损处裸露的那道暗红凸起的纹路上!
“这是什么?!”他重复着云灼的话,声音带着一种毁灭般的疯狂,手指深深陷入她的皮肉,让她也感受到那纹路下传来的、非比寻常的灼热和……微微的搏动感!“这是噬心钉留下的印记!是我这辈子……都无法摆脱的诅咒烙印!”
云灼只觉得掌心下的皮肤滚烫,那凸起的纹路仿佛有生命般在微微搏动,带来一阵阵心悸。她知道,这绝非普通的伤疤。
“噬心钉?那是什么东西?”云灼试图挣脱,声音因恐惧而发颤。
谢无咎突然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上!隔着湿透的绯红官袍和温热的血液,云灼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脏如同濒死的困兽般疯狂撞击着她的手掌!每一次搏动,都带动着那道暗红纹路灼烧般的温度!
“噬心钉,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赐给我的‘恩典’!”他的话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“九十九根!每当我……”他的声音突然卡住,身体猛地弓起,又一阵剧烈的痉挛席卷了他,大腿伤口涌出更多的鲜血。他死死咬住下唇,直到尝到血腥味,才勉强压下那波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,声音低哑下去,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自嘲,“每当我心有所念,情有所动……这些该死的钉子就会发作……就像有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在心脏里搅动!而你,云灼……”
他猛地抬起头,染血的脸颊在月光下如同恶鬼,眼神却死死锁住云灼惊惶的双眼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控诉:“是你让我这颗被诅咒、被冰封的心……再次感觉到了跳动!感觉到了……温度!”
云灼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!她终于明白了!难怪谢无咎会如此反复无常,如此疯癫!他体内竟埋藏着这样非人的酷刑!他接近她,觊觎她的阴阳瞳,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力量,更是因为……她是他痛苦的根源,也是他唯一能感受到“活着”的证明?这扭曲的认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“所以……你为什么要对我做那些事?”云灼的声音带着哭腔,看着这个在血泊中挣扎的疯子,恨意与一种荒谬的怜悯在胸中撕扯,“为什么要种下胭脂蛊?为什么要伤害我姐姐?就因为你痛,所以也要让别人陪你一起痛吗?!”
谢无咎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破碎而苍凉,混合着血沫的咕噜声。“你以为……我喜欢吗?”他喘息着,目光掠过云灼的脸,带着一种云灼看不懂的、深沉的疲惫和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,“我只是……想让你记住我,记住谢无咎这个名字……无论用什么方式……”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,“哪怕是恨……也比彻底的遗忘要好……”
“而那些钉子……”他沾满鲜血的手,无意识地抚摸着大腿上匕首的柄,仿佛那是唯一的慰藉,“只有在更强烈的痛苦时……才不会那么难以忍受。所以……我只能用更多的痛……去盖住这该死的痛……”
云灼突然感觉到,有几滴温热的东西,溅落在她冰凉的手背上。
她愕然抬头。
月光下,谢无咎的脸上,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泪水。滚烫的泪混合着汗水和血污,在他惨白的脸颊上冲刷出道道痕迹。可他仿佛毫无知觉,只是任由泪水无声滑落,滴在他被鲜血染透的绯红官袍上,晕开更深的暗红。
这个认知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云灼心神剧震。这个冷血、疯狂、视人命如草芥的国师……竟然在哭?
她的心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。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。她缓缓起身,走到谢无咎面前,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……一丝颤抖:“让我看看你的伤口。”
谢无咎身体一震,他没有回头,也没有拒绝。只是紧握着匕首的手指,指节因用力而更加苍白。云灼知道,这近乎是默认。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按在匕首上的手,替他掀起官袍浸满鲜血的下摆。
那一道刀伤,比她想象中更深,皮肉狰狞地外翻着,鲜血还在不断地从边缘渗出,已经将他整条裤腿都染成了暗红色。
云灼咬了咬牙,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,想要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。可谢无咎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!他的眼神里,带着一丝近乎慌乱的抗拒和……卑微的恳求:“别……别碰我的血……会脏了你的手……”
云灼看着他的眼睛。那双总是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眸子,此刻被泪水冲刷,竟显出一种深不见底的孤独和……一种近乎孩童般的、对温暖的渴望。仿佛在无边黑暗中迷失了太久,终于看到一丝微光,却又害怕被灼伤。
“傻瓜……”云灼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,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,“都这个时候了,还在乎这个……”她挣脱谢无咎的手,动作尽量轻柔地替他擦拭伤口周围粘稠的血迹。温热的血液沾染在洁白的帕子上,迅速晕开,如同雪地里盛开的猩红曼陀罗。
谢无咎的身体微微颤抖着,没有反抗。他沾满血污的手,突然再次抓住云灼的手腕,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衣襟上,隔着湿冷的布料,感受着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。
“你感觉到了吗?”他的声音嘶哑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,“这跳动的……是我为你而跳的心……可它每一次跳动……都会让我痛不欲生……”他凝视着云灼,眼中翻涌着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执念,“云灼……你闻到了吗?这是我的血的味道……混合着你的味道……这味道……会让我们永远……纠缠在一起……”
云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窒息般的恶心感袭来。她猛地推开谢无咎,踉跄后退。可她的手,却在后退时,无意间触碰到了墙缝中一片染血的、质地极其特殊的绯红丝绸碎片——那绝非普通衣料,上面用金线绣着的家族图腾,赫然是前朝姬氏皇族独有的玄鸟衔珠徽记!
“这是……你的衣服?”云灼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。前朝皇族的徽记,再次出现在他身上!
谢无咎也注意到了那片衣角。他眼中的疯狂与脆弱瞬间被一种深沉的复杂取代。他缓缓地起身,动作因腿伤而显得异常艰难,走到云灼身边,轻轻地、几乎是珍重地拿过那片染血的衣角。
“这是我小时候的衣服……”他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遥远感,“是你父亲……给我的。”
云灼只觉脑袋“嗡”的一声!她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,枯槁的手死死抠着床沿,青紫的唇瓣颤抖着吐出的最后两个字:“冷宫……枯井……” 那片枯井血池底发现的玉佩碎片……谢无咎的前朝身份……父亲给予的旧衣……
所有的线索,在这一刻轰然碰撞!她与谢无咎之间,早已不是简单的仇怨,而是被前朝秘辛、傀儡邪术和父辈纠葛编织成的、沾满血腥的巨网死死缠绕!
谢无咎突然将云灼狠狠揽入怀中!他的吻,带着血腥、绝望和一种焚尽一切的疯狂,如同燃烧的陨石,猛地落在了她的唇上!云灼只觉得天旋地转,大脑一片空白。她想要反抗,想要尖叫,可身体却仿佛被那浓烈的血腥、沉水香和深入骨髓的痛苦所麻痹,竟在最初的僵硬后,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起来。
月光下,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疯狂地交叠、纠缠,如同跳着一曲注定走向毁灭的死亡之舞。而墙缝中飘出的血腥味,和着谢无咎身上浓烈的沉水香,弥漫在房间里,将这一刻的疯狂、痛苦与注定无解的纠缠,永远烙印在了这个充满血腥与绝望的月圆之夜。
云灼不知道,这一吻之后,是更深的深渊,还是毁灭的终章。她只知道,腕间的金丝,掌心的血渍,唇上的灼痛,还有心底那片翻涌的、冰冷的谜团,已将她彻底拖入了名为谢无咎的漩涡中心,再无退路。
次日清晨,薄雾未散,教坊司内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轻柔的白纱,仿佛昨夜的血腥与疯狂从未发生。云灼起得极早,她的心境却如同这未晞的雾气般沉重而迷蒙。昨夜谢无咎那染血的衣角、刺入大腿的匕首,以及最后那令她晕眩的炽热之吻,如鬼魅般盘踞在她的脑海,每一次回想都让她的心脏剧烈地收缩。
“小姐,您一夜都没阖眼吗?”小翠端着木盆走进来,裏着热气的铜镜映出云灼眼下的青黑,“您的眼又疼了吧?”
云灼轻抚左眼,那里虽被脂粉勉强遮住血丝,却依旧能感觉到傀线在皮肉下轻轻悸动。“无妨,”她转身看向妆台,昨夜换下的那身染血襦裙被随意丢在一旁,触目惊心,“把那件衣裳拿去烧了。”
小翠刚要动手,云灼却突然抓住她腕间:“且慢,先仔细查看衣角所绣的图腾。”
当小翠用银剪裁开衣缝,一枚暗红色的蟠螭纹绣片落在掌心时,云灼的呼吸猛地窒住。这蟠螭,与谢无咎发间金线所绣、银针尾端雕刻的纹样,竟如出一辙。三年前父亲灵堂之上,谢无咎指尖银针所挑的奠酒,是否也染着同样的蟠螭?云灼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,仿佛有根无形的丝线正牵引着她向某个深藏的秘密靠近。
“小姐,您的手在抖。”小翠担忧地看着她。
云灼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绣片上移开:“还记得昨夜谢无咎慌乱间遗落的那本乐谱吗?取来。”
当小翠从床底暗格中捧出那本边缘泛黄的乐谱夹时,一阵若有似无的檀香飘散开来。云灼手指轻颤地翻开夹层,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悄然滑落。
“《傀儡谣》?”云灼瞳孔骤缩,那绢纸上以朱砂所绘的歌词,在晨光中似有鲜血般幽幽流转:
丝线缠骨傀儡舞,金丝引魂牵机行。 血肉为弦心作鼓,万傀朝宗影无形。 谁言傀儡无情物?胭脂点泪映倾城。 但使主人金簪断,傀儡亦解自由生。
可就在最后一句的关键处,绢纸却被利器刻意划破,只余半句 “自由生” 的残影。
“这分明是阵法口诀!”云灼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,她想起在冷宫枯井里被炼成皮影傀的宫人,想起谢无咎体内暴走的傀线,还有萧临渊眼中的半边阴阳瞳——所有线索如被线串起的珠串,突然指向那个可怖的真相。
“小姐,这乐谱背面还有字!”小翠突然惊呼。
云灼忙将绢纸翻转,只见背面以极淡的墨色书写着:“胭脂蛊王可断傀线,以血显形。” 墨迹在绢纸接缝处戛然而止,似是书写者被突然打断。
“小翠,取我的匕首来。”云灼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稳,她能感觉到左眼傀线在眼眶内剧烈扭动,似要挣脱束缚。
小翠虽不解,却还是从妆奁中取出那把云灼从未用过的黑檀木柄匕首。云灼握住匕首,锋刃划破无名指的瞬间,血珠滴落在绢纸背面。
随着鲜血的沁入,淡墨字迹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,一行隐匿的微刻小字渐渐浮现:“灼儿,见此信时,娘亲已入血池。记住,傀线尽头,总有自由。”
云灼只觉天旋地转,那字迹的笔画,竟与她记忆中母亲刺绣时的模样分毫不差。
“小姐,您怎么了?”小翠见云灼突然跪坐在地,赶忙扶住她。
云灼紧紧攥着那张绢纸,纸上的血迹正沿着微刻文字晕染开去,形成一道道细长的红线,如同母亲指尖的血,在彼岸勾勒出未竟的救赎。
“小姐,您在流血!”小翠惊慌失措地呼喊。
云灼却仿若未闻,她的耳畔回响起昨夜谢无咎的低语:“当年你爹在《傀儡谣》里藏了半句真话。” 原来,谢无咎所指的,竟是母亲临终前以血为墨留下的讯息。
“小翠,快,把这匕首和绢纸藏在妆奁夹层最深处,不许任何人触碰。”云灼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,“今日,教坊司将有一场大戏。”
教坊司的前厅,晨练的乐伎们正忙碌地调试着乐器,箜篌的清音与古筝的琮铮交织成一片。云灼身着一袭月白广袖襦裙,缓缓走向放置古琴的花梨木几案。今日她换了一身行头,墨色云纹的褙子下,朱砂色百迭裙如凝固的血浪。
“云姑娘,早。”负责司仪的刘掌事迎上来,他的眼神在触及云灼腕间的血色傀线纹时微微一滞,“今日太后临时下旨,要来教坊司听曲,您准备得如何了?”
云灼浅浅一笑:“今日,我将弹奏《广陵散》。”
刘掌事面色微变:“可这曲子向来由男性乐师操琴,您……”
“放心,”云灼抬手轻抚琴弦,檀木徽位在晨光中泛起温润光泽,“这琴,我已足足练了十年。”
就在云灼指尖触弦的刹那,教坊司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。小翠匆匆跑进来,气喘吁吁:“小姐,不好了!谢大人…… 谢大人闯进来了!”
云灼的左手在琴弦上微顿,她能感觉到左眼傀线在剧烈灼烧。谢无咎,他为何此时出现?是否发现了她昨夜的行踪?
正思索间,谢无咎已大步走进前厅。他身着那袭绯红官袍,金丝缠发在晨光中闪耀着妖异的光泽,可他的脸色却格外阴沉,额角还留着一道新结痂的血痕。
“云灼,”他的声音冷得像从冰窖里取出的匕首,“你昨夜,动了我的东西。”
云灼不慌不忙地起身,裣衽一礼:“谢大人,不知您在说什么。”
谢无咎的目光似能洞穿人心,他缓缓走向云灼,脚步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。云灼能感觉到他眼神落在自己左眼上的温度,那里藏着她竭力掩盖的秘密。
“别装了。”谢无咎突然抬手,捏住云灼的下巴,“你以为我不知道,你昨夜翻找过我的书房?那半张乐谱,本就是留给你的。”
云灼只觉下巴被捏得生疼,她强忍着怒火,左眼傀线却不受控制地泛起微蓝的光。就在这时,厅外传来珠帘轻响,一名身着明黄便服的宦官朗声道:“陛下驾到!”
谢无咎眼神一凛,迅速松开云灼。云灼趁机退回古琴旁,心中暗自盘算:这突兀的到访,或许正是她揭开《傀儡谣》真相的时机。
太后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走进厅堂,她的凤钗上垂着的流苏在晨光中轻轻摇曳,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云灼注意到,她右手中指戴着一枚暗红色的扳指,扳指上蟠螭纹与谢无咎官袍下摆的绣纹如出一辙。
“云姑娘,”太后微微颔首,“寡人久闻你的琴艺,今日倒要一饱耳福。”
云灼盈盈拜下:“能为太后弹奏,是云灼的荣幸。”
当她的指尖再次抚上琴弦,古琴发出的第一个音符,竟如裂帛般清脆而尖锐。厅中众人皆是一愣,唯有云灼面不改色。这,正是《广陵散》中被刻意改造的音阶——每个音符都暗合《傀儡谣》的阵法口诀。
随着琴音渐起,云灼的左眼傀线开始有节奏地跳动,她能察觉到四周空气中的傀线残影正向她聚拢。谢无咎突然站起身,他眼中闪过惊惶,可瞬间又被冷冽压制。
“这琴音,”太后突然开口,“怎与昨日那盲女所奏的《十面埋伏》有异曲同工之妙?”
云灼心中一凛,她知道太后已察觉到琴音中的异常。她猛地加重指力,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爆响,紧接着,整个厅堂的烛火无风自灭。
黑暗中,云灼听见谢无咎的低咒,还有乐伎们的惊呼。她迅速从袖中取出那张染血的《傀儡谣》绢纸,将其抛向大厅中央。
“众人请看!”云灼的声音在黑暗中如幽灵般游荡,“这《傀儡谣》的残谱,或许能解教坊司近日的傀儡之谜!”
烛火重燃的瞬间,众人齐齐倒抽冷气。绢纸在半空中展开,那用鲜血写就的歌词,在火光中明明灭灭,而最后一句被划破的 “自由生”,恰似一道未竟的诅咒。
“云灼,你……”谢无咎的脸色瞬间煞白,他猛地挥手,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绢纸震得粉碎。
可一切都已迟了。云灼注意到,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,而她右手中指的蟠螭纹扳指,在火光中竟隐隐泛起金属的光泽。
“这《傀儡谣》,”云灼故作惊恐地后退两步,“莫非与近日教坊司接连出现的傀儡命案有关?”
厅堂内瞬间炸开了锅。乐伎们纷纷后退,将惊恐的目光投向谢无咎,而那些平日里与教坊司有往来的官员,也开始交头接耳。
“放肆!”太后猛然拍案而起,凤钗上的流苏剧烈晃动,“云灼,你一介女流,竟敢在宫中散布谣言!来人,将她拿下!”
可就在内侍们涌向云灼的刹那,谢无咎突然横亘在她身前。他的官袍下摆扫过云灼的手腕,留下一道灼热的触感:“太后,这丫头不过是想引起注意。不如,让她把曲子弹完?”
太后眼神微眯,最终冷哼一声,拂袖坐下。
云灼深吸一口气,重新面对古琴。她的指尖在断弦处轻抚,鲜血瞬间染红了琴身。而下一瞬,她竟直接以血代弦,继续弹奏起《广陵散》。琴音如泣如诉,在厅堂内回荡,而每个音符都似化作无形的利刃,直直刺向谢无咎。
谢无咎突然捂住太阳穴,金丝缠发无风自动,他额角的血管如青蛇般突起:“你做了什么?!”
云灼的左眼傀线已完全暴走,在眼眶内疯狂扭动。她能清晰地看见谢无咎体内的傀线正与她的琴音产生共鸣,而他脚下的青石板,竟缓缓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的符文——正是《傀儡谣》中提及的 “万傀朝宗” 阵法。
“云灼,住手!”谢无咎突然喷出一口鲜血,他的身体如遭雷击般向后飞退,重重撞在屏风之上。
云灼不顾一切地继续弹奏,她的指尖已被琴弦割得血肉模糊,可她毫不在意。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,整个厅堂陷入死寂。
谢无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,他的绯红官袍此刻已满是尘土与血污:“你…… 你竟真的解开了阵法的部分奥秘。”
云灼喘着粗气,左眼的傀线渐渐平复:“这一切,不过是你自导自演的戏。《傀儡谣》的残谱、噬心钉、胭脂蛊…… 你用这些把教坊司变成了你的傀儡剧场,却没料到,真正的观众,始终是太后。”
她猛然转身,直视太后眼中闪过的一丝惊惶:“这阵法的真正阵眼,就在后殿的血池,而您,才是操纵这一切的幕后之手。”
太后突然暴怒,她猛地起身,凤冠上的珠玉撞击作响:“来人,将这妖女拖下去斩了!”
可就在内侍们涌上来的瞬间,云灼突然扯开衣领,露出脖颈处被谢无咎种下的胭脂纹:“慢!诸位可看清楚了,这纹路,与近日在教坊司外被发现的傀儡尸体伤口,是不是如出一辙?”
众人齐齐倒抽冷气,那些原本涌向云灼的内侍也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。
谢无咎突然大笑起来,笑声中满是疯狂:“好啊,云灼,你倒是聪明得紧。可惜,你忘了,这傀儡纹,也能证明你与这些命案脱不了干系。”
云灼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:“可谢大人,您忘了告诉我,这《傀儡谣》最后一句残缺的口诀,究竟藏着什么秘密?”
谢无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,他的眼神在云灼与太后之间徘徊,最终定格在云灼左眼微弱跳动的傀线上。
“这口诀,”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危险,“能断傀线,亦能引万傀。而你云灼,恰好是这阵法的关键。”
话音刚落,后殿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钟鸣。云灼只觉地面微微震动,紧接着,一道道暗红色的傀线从厅堂四角破土而出,直直缠向在场众人的脖颈。
“云灼,”谢无咎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而蛊惑,“不如,我们联手如何?用这阵法,让所有人,都成为我们的傀儡。”
云灼只觉五雷轰顶,她死死盯着谢无咎,这个她曾以为是仇敌的男人,此刻竟向她伸出 “合作” 的橄榄枝。可她能感觉到,那些傀线所指的方向,正是她拼死守护的秘密——她与生俱来的阴阳瞳,以及那块被谢无咎种在她体内的胭脂蛊。
“谢无咎,你疯了!”小翠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,挡在云灼面前,“你这傀儡术,根本是要把我们都拖进地狱!”
谢无咎却不为所动,他缓缓走向云灼,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:“小翠姑娘,你可知,这世间,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修罗场?而云灼,恰好是能让我摆脱这噬心钉诅咒的钥匙。”
他突然伸手,指尖轻轻抚过云灼左眼的傀线:“这阴阳瞳,本就是傀儡术的源头。而你体内的蛊王,恰好能引动这阵法的最后一环。”
云灼只觉左眼一热,傀线竟在谢无咎的触碰下微微颤动,仿佛久旱逢甘霖。她突然意识到,谢无咎所言非虚。这《傀儡谣》、噬心钉、胭脂蛊,甚至她与生俱来的阴阳瞳,本就是一套环环相扣的禁咒。
“够了!”太后突然拍案而起,她的凤冠歪斜,露出半边花白的发髻,“谢无咎,你这逆臣,竟敢在宫中行此大逆不道之事!云灼,你休要被他蛊惑!”
谢无咎突然单膝跪地,以额触地:“太后,臣不敢。臣只是想借助云灼姑娘的阴阳瞳,解开先帝遗留的傀儡术谜题,为朝廷根除后患。”
云灼只觉天旋地转,她终于明白过来。太后、谢无咎、父母亲的死,还有她自身的诅咒,这一切,原来从一开始,就被编织进了同一张以血为引的蛛网。
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时,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。笛音清越,似能穿透人心,让那些暴走的傀线渐渐平息。
“老臣参见太后。”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殿外传来,云灼认得,那是太常卿柳玄贞,“臣在宫墙外听见异响,特来探查。”
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却迅速恢复镇定:“柳卿,你来得正好。云灼这丫头,竟在教坊司散布谣言,妄图扰乱朝纲。”
柳玄贞缓步走进殿内,他的目光在云灼、谢无咎与太后之间逡巡,最终落在云灼手中的断弦古琴上:“云姑娘,这琴音,可有关《傀儡谣》?”
云灼心中一凛,她认得柳玄贞。这位年逾古稀的老臣,曾是先帝时期的御用乐师,更精通傀儡术的奥秘。她缓缓起身,裣衽一礼:“柳大人,这琴音,正是按照《傀儡谣》的残谱所奏。”
柳玄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,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暗红色的玉佩:“云姑娘可认得此物?”
云灼只觉呼吸一窒。那玉佩上,赫然刻着与谢无咎、太后相同的蟠螭纹,而背面的微刻小字,正是她昨夜在乐谱背面所见的 “胭脂蛊王可断傀线”。不同的是,这玉佩上的字迹,竟也是以血为墨书写而成。
“这…… 这是我父母亲的遗物!”云灼的声音开始发颤,她突然意识到,柳玄贞的出现,或许正是揭开一切真相的关键。
柳玄贞轻叹一声:“云姑娘有所不知。这《傀儡谣》、蟠螭纹、胭脂蛊,甚至谢大人的噬心钉,背后的故事,远比你我想象的更加复杂。二十年前,先帝曾命老臣调查西域傀儡师入侵一事,却不想,这一查,竟牵扯出了皇家血脉的秘密。”
太后突然暴怒,她猛地拍案而起:“柳玄贞,你这老贼,竟敢在宫中胡言乱语!来人,将他拿下!”
可就在内侍们涌向柳玄贞的刹那,谢无咎突然横亘在他身前。他的金丝缠发无风自动,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决绝:“太后,今日,是非要将这层窗纸捅破不可!”
云灼只觉心脏剧烈地撞击着胸膛。她知道,这场围绕着《傀儡谣》的博弈,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。而她,也必须做出选择——是继续隐藏身份,任由谢无咎与太后操控这傀儡大局,还是彻底撕破伪装,用她所拥有的一切,包括阴阳瞳与胭脂蛊,去追寻那被鲜血掩盖的真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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