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政南开车到就近的医院,带她去急诊看了皮肤科。
京瓷确诊是冷空气过敏。还抽了几管血,看看其他功能有没有异常。
谢政南忙着替她缴费,填信息。
他才二十岁的年纪,却有种让人心安的老成。
等了一个小时,谢政南拿到抽血报告后,去找医生看了,没什么其他问题,就是冷空气过敏,只给开了一盒药。他又去开水房接水给她喝药。
京瓷接过药丸和温度合适的热水:“谢谢大哥,今晚麻烦你了。”
“没事。”
等京瓷吃了药,观察片刻,疹子慢慢在消下去,谢政南才放心带她回家。
谢政南虽性子冷淡,但接触几次过后,你会发现他这个人挺好的。
京瓷高一从海城转来京北,她跟京北的其他同学落差很大,别人都在复习,她还在啃课本。
第一次考试,成绩出来的时候,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砸在她的头上,她考了全班倒数第一!
更令她感到窘迫的是,老师要求她请谢屹川到学校去一趟。
其他同学都没有被要求请家长,唯有她成为了那个“特殊”的存在。
刚好那段时间谢屹川有事,带着梁爱珍去省外了,谢政南跟谢政君都还在上学,家里只有老太太跟刘嫂。老太太那段时间又病着,她陷入了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。
京瓷又不敢打电话告诉谢屹川他们,对于寄人篱下的女生来说,一件事被老师反复问起提起,成功击中了她敏感脆弱的部分,她又死要面子,渐渐形成了内耗。
她只希望不给他们添麻烦,顺顺利利度过高中三年。
她拼命复习,刷题,找同学借教材。
京瓷好胜心又强,很容易就钻了牛角尖,被自我怀疑圈禁。那段时间,她半夜了边哇哇哭边学习。
就是很难。
谢政南上大学,每周都按时回来,有次他有聚会,十二点多了才回来,或许是好几次他发现她房间的灯半夜了还开着,便上来敲门。
京瓷擦擦眼泪去开门。
谢政南看见她眼睛红红的,以为她是在这里住得不习惯,问:“怎么了?不习惯还是哪里不舒服?”
京瓷摇摇头,故作轻松地说:“没事。”
谢政南平时虽沉默寡言,但对她说话却很温和:“出什么事了?跟我说说。”
“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?”
那时候,她根本就拒绝不了一个人温柔地问她“怎么了”,“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”。
她一边哭,一边一五一十地向谢政南倾诉而出。
“老师说我是小笨瓜。”
谢政南听后沉凝了会儿,展颜一笑,宽慰道:“不是什么大事,下周我请假去去见见你们班主任,不哭了。”
“大哥,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?”她哭着,“我好孤单。”
谢政南笑了:“好。那你穿衣服,我们聊会儿天。”
他没有进她房间,而是站在门口等她。
谢政南把她带到中堂给她讲题。
其实她就是想有个人陪着说说话。
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,教她骑马,送她去学跆拳道、画画,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。
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:“女孩子可以不用有太多兴趣爱好,但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。”
她没了父亲,但遇上了谢政南。从那一刻开始,谢政南就是她的主心骨。
谢政南很耐心地开导她,还给她找补习班。
他要京瓷存好他的电话号码:“遇到什么事跟我说,别一个人大晚上了还在悄悄哭鼻子。”
往后的每一场家长会,他从没缺过席。
二十岁的男子,家世、相貌顶好,每周按时回家,身边没有莺莺燕燕,生活简单自律,换做谁都会心动,也包括她在内。
*
京瓷来京北后的第一场大雪很快来临,房屋上积了厚厚一层雪,她眼睛都看直了。
她对冷空气过敏,加上感冒,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,京瓷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冷的东西。
上学的时候,她浑身上下除了眼睛,没有一块皮肤露在外边。
周末休息,京瓷听见楼下有铲雪的声音,起来打开窗户,谢政君在下面铲雪。
京瓷想着铲了还有点可惜:“君姐,我来帮你。”
谢政君抬头看了她一眼,惜字如金地回答:“不用。”
谢政南这时候过来,见她站在楼上,眼巴巴地望着楼下的雪,问:“喜欢雪?”
京瓷点头如捣蒜,嘿嘿一笑,一副没见过世面似的:“我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。”
谢政君嘀咕:“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。”
谢政南冷着脸:“谢政君。”
京瓷非但没生气,还一脸陶然地说:“土就土呗,等我适应了这儿的天气,我要堆一排排雪人在楼下欢迎我。”
谢政南让谢政君别铲了:“等再积点雪,给小瓷堆雪人。”
谢政君似乎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,丢了铲雪工具,嘀咕:“不是堆雪人很无聊吗?什么双标奇葩?”
谢政南没理她。
她说话向来不留情面,京瓷笑弯了眼,关上窗户换衣服,裹得严严实实下楼。
“二姐,你玩过雪仗吗?”
谢政君双手抱胸:“无聊。”
“那下次我们一起玩。”
谢政君冷着脸没回答她。
京瓷抱着她的胳膊摇摇:“好不好嘛?二姐。”
她撒娇,谢政君脖子上肉眼可见地起了层鸡皮疙瘩:“别叫我二姐,听着很二。”
京瓷立马改口:“君姐。”
谢政君抽出手,生怕她跟上,快速离开。
雪簌簌下了一天一夜。
医生说她想要尽快适应这边的空气,每次洗澡得降几度,出门前得先推开窗户先适应下外边的冷空气,这叫脱敏。
第二天,京瓷推开窗户,一阵寒冷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,她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雪花正纷纷扬扬从天而降,屋檐上厚厚的一层积雪。
院子里有凌乱的脚印,以及两个一大一小的雪团堆起来的雪人形状,只不过还没有眼睛鼻子。
京瓷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。
有“嘎吱嘎吱”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谢政南手里拿着根胡萝卜、几颗大红枣和两根枯树枝过来,抬头看见窗户边上的人,脚步顿了顿。
京瓷朝他挥挥手:“大哥。”
“嗯。”
他走到两个雪球边上,没多会儿,雪人的鼻子、眼睛,嘴巴,纽扣,还有手就都出来了。
京瓷趴在窗边看着他把脖子上的深蓝色围巾取下来给雪人系上,叉腰看看雪人的眼睛鼻子是否对称。
京瓷在楼上说:“大哥,还缺个帽子。”
谢政南回头,京瓷把头顶上的粉色针织帽摘下丢给他。
谢政南接住,给雪人戴上,抬眸对她一笑:“正好。”
京瓷给他点了个赞:“完美。”
他发梢肩头积了雪花,手都冻红了,丝毫没觉得冷。
京瓷双手托腮抵在窗户上,不知不觉看得入迷,那是她深陷其中的开始。
她开始无数次期待京北的雪,期待每周谢政南回家。
谢政南每周不管多晚回来,她都在中堂等他,有什么好吃的,她也要留着给他。
一起聊天,跟他汇报她努力的成果。
她做过最傻的事,是过年她给他写过贺卡,现在想起来,那些话能原地抠出三室一厅。
她在她的本子里画过很多不一样的谢政南,都是悄悄的画。
*
京瓷在京北一切安稳顺遂,高三毕业,她顺利考上了京北传媒学院动画专业。
谢政南第一次带她出去参加一场宴会,有人开始慢慢注意到她,并议论起她的身世。
有老人说:“屹川儿跟锡博打小就跟亲兄弟一样,这丫头肯定是锡博外边有的,你看那眉毛眼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”
京瓷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父亲。京锡博。
后来她才知道,父亲是京北京家的人,跟谢屹川自幼就认识。
父亲跟家里人闹掰后去了海城定居,从此再没有回过京北,
他的葬礼也只有海城的朋友跟京北的谢屹川到场。
在这之前,京瓷只知道父亲一生未娶,她是被领养的孤儿,别的一无所知。
流言蜚语是常有的,但顾及谢家的面子,大都是悄悄私底下议论纷纷。
她坚定她是京锡博领养的,跟京家没有什么关系。从那之后,谢政南不再带她出门。
上大学之后,京瓷都住宿舍,学业忙,只有周六周天回谢家看长辈,吃顿饭。
谢政南那会儿已经是京大工学院的硕博连读生,跟她见面的时间也不是很多。
但比起谢政君,她更像谢政南的亲妹妹。
谢政南那么骄傲的一个人,京瓷也没想到这样的天之骄子,也会在路边买一串普普通通的糖葫芦带回家给她。
她想念糖水,周末回到谢家就有。
梁爱珍总会说:“你大哥最疼你。”
她搜过那糖水铺子的地址,距离谢家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,每天排队的人很多。
渐渐地,她期盼的东西越来越多。
*
京瓷碰上俞彬晧跟京家的人不是意外,也不是偶然,他们本就生活在同一个社交圈子当中。正式场合,碰面几乎就是在所难免的事情。
京瓷大三,俞玖姝出现,外界的人都说,谢家跟俞家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。
直到俞家跟谢家的人一起吃饭,京瓷从俞彬晧口中得知父亲离开京北的真实原因。
俞玖姝占用了包厢的卫生间补妆,京瓷去外边公共洗手间。
俞彬晧跟他表弟醉醺醺地把她堵在洗手间里。
京瓷把格子间的小锁锁上,他们就站在门口不让其他人进来,故意逗她。
“小丫头,你到底是谢家的还是京家的?”
俞彬晧表弟流氓笑道:“姓京当然是京家的。”
“你是不是京锡博的私生女?”
“你知道你爸怎么逃去海城的吗?”
“他大哥结婚当晚,他却跟他大嫂睡了一觉,哈哈哈哈哈,第二天就被扫地出门。”
京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,发生这等不光彩的事情,肯定不会四处宣扬。
京瓷相信父亲不是那种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