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叶姐姐，我想你帮我选选目标大学，开学要交，可我现在还没头绪。”
悠闲了这么久，这下总算进入正题。
“好啊，志愿指南有吗？我帮你看看。”
叶梓接过拉姆递来的指南书，翻开来。
“嗯……你自己现在有喜欢的大学吗？”
拉姆把头凑到叶梓脑袋旁边，和她一起看这书，说：
“呃……我没有头绪，我……不知道该喜欢哪所大学。”
“我其实没想过我能上大学，毕竟连县里的高中都建没多久。叶姐姐，你知道吗？其实县中的老师人数很不够，虽然校长一直说会竭尽全力让我们参加高考，让我们考上大学。可是，太苦了，叶姐姐，真的太苦了，老师太苦了，校长也太苦了。学校里一个老师要带几个班，人数实在不够还要带其他的课，校长也要教书。还有去年校长替高三装了几台白板，说是要什么教学多媒体化，那东西很贵，一台要好多钱。听老师说县里给的资金不够，校长还自己贴了。”
“他每次都和我们说该用就用，不要当金贵东西，可是我们不舍得，那个东西真的坏不起。”
拉姆说这些话时心情很不好，她不愿意再去看那本志愿指南，直接把下巴放在书上，脸上是少年对于现实的无力和迷茫。
“叶姐姐，我其实，原本不打算上高中的，当时初中毕业我想直接去市里找工作，或者去外面打工也行，图塔其实有好多人都去宏省的，索南她妈妈就是，每个月都会寄很多钱回来，那里工资肯定很高吧？我也想去。”
“那怎么没去呢？”叶梓很不拿手安抚情绪，只好动作轻柔地替拉姆把嘴角发丝别到耳后。
“是校长，和俞老师。”
感应到叶梓动作，需要慰藉的她顺着那双手蹭了蹭。
“高一开学那个暑假，我故意躲出去挖虫草了，我想，错过开学日就可以不去报名了。”
“可那天我回家的时候，俞老师和校长在家里等我，爸妈说他们开学就来了，一直在等我去上学。”
“叶姐姐，那时候我真的很想赚钱，我觉得我两个月挖虫草赚到的两千块都比上高中带给我的希望要强。”
“可那天校长在哭，他说他自己没用，说他没办法建更好的学校，说他没办法送更多小孩出去，说他让我觉得，读书无用。”
“俞老师那天，眼睛也很红，她自责没能好好教二哥，没能帮二哥参加高考，二哥多好的苗子啊可他却连考场都没能进，那天，她几乎是求着我别放弃，别让二哥这种事在我身上再次发生。”
“拉姆……”原来嘉措连高考都没能参加。
这个世界上人和人其实很不一样，就像叶梓和拉姆，同样的女孩，同样的高中。
拉姆除了县中从无其他选择，叶梓的家乡，公立私立大大小小学校加起来十几所。拉姆会为学费烦恼，叶梓从不注意学费数额。拉姆会担忧学校老师不够，叶梓的学校有代课老师，甚至是外教。拉姆不舍得用高三仅有的那几台白板，叶梓每班一台，从高一用到高三。
并且这些差异，相隔五年的时间。
与其说努力是门学问，更现实一点不如说，投胎是门学问。
“那天我才知道，我的机会是我二哥让给我的，我不能那么自私，说不去，就不去。”
“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，叶姐姐，我现在上着高中，可我看不到我的未来。”
叶梓看着没有精气神的小姑娘，用力揉她的脸，揉到原本高原红的漂亮脸蛋更红一点，让她打起精神。
“小朋友，振作起来。这世上很少有人一出生就目标明确，人生嘛，不就是一场寻找的过程么？找喜欢的面包，找喜欢的饮料，找喜欢的朋友，找喜欢的恋人，找喜欢的专业，找喜欢的大学……”
叶梓抬起她肉肉的脸，直视那双亮且天真的眼睛，语气郑重。
“最重要的，找想做的事。”
“你问问你自己，你最想做什么？”
“我想……我想……”
拉姆握紧了抓着叶梓，她很用力地在想。
“我只想最后能待在图塔，我不想离开她，我只想，帮帮她……”
“那很多啊，医生，老师，警察……，这些都可以。”
叶梓举了一些职业，可拉姆眉头深锁，好像并不满意。
“不，不是的，我想……当老师根本解决不了学校的问题，我想……我想……”
“我想！我想让图塔有钱，图塔有钱了，县里才能建第二所甚至更多的高中。图塔有钱了，才会有更多老师愿意过来。”
“叶姐姐，你知道吗？你知道我要怎么做吗，我要学什么呢……”
拉姆和嘉措一样，很聪明也很透彻，学校的穷，从来都不是学校的穷，而是地域的贫困。
叶梓看得出来她说这话时很迫切，很焦急。
可是，致富这种事从不那么简单，也从不是一场高考，一个专业，一个大学就能定义的。
“拉姆，我知道你很爱图塔，但你要知道，希望改变它的不止你一个，每个坐在县大楼里的人都在努力，这件事，很辛苦，你真的决定要选这件事吗？”
叶梓摊开她的手掌，轻轻触摸上面与一个17岁小孩不匹配的老茧。
“会很难的。”
扶贫很辛苦，致富很辛苦，改变一个地方更辛苦，何必要选择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人生呢？
“总要有人吃苦的，我骑马快，我来吃。”
“好吧。那就你需要你去了解图塔的产业分布和经济结构了，这样你才能弄明白图塔的经济增长点，然后再根据你的意向去选择相关专业。”
“可我开学就要交目标大学了，这些天来得及吗？”
叶梓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下，确实，要如此慎重地选一个专业和大学，时间是不太够。
“目标大学我先推荐一些，后面你自己考虑清楚了，再修改可以吗？”
“可以！”
叶梓从包里拿出一只笔，重新翻看志愿书，替拉姆暂时圈了几个学校，是农牧，新媒体，旅游和管理方面很有名的专业院校。
图塔因为地形根本无力支撑制造工业这类大型实业企业，传统的经济来源主要在于农业畜牧业上，所以图塔摘掉贫困县帽子并没有多久。
互联网影响力越来越深后，图塔也抓住这机会尽力宣传旅游，旅游业连带着服务业也慢慢和传统产业站到了一起，共同撑起图塔的收入水平。
但叶梓觉得旅游方面的创收根本匹配不上她所拥有的风景资源，互联网替图塔开了道，也同时用流量限制住了她。
要是投不进足够的宣传预算，拉取流量，图塔太难在一众文化名城里出圈了。
她不身处那些位置，不坐在那栋挂着国徽的楼里，感同不了身受他们那些人到底有多辛苦，也想不出要怎麽做，除了祝福，还是祝福。
叶梓看了一眼坚定认真的拉姆，或许她只能再给他们送去多一份力量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