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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湖情义全局

三两米酒 著

女频言情连载

表哥定婚了,新媳妇的彩礼是两千。1992年的农村,彩礼顶破天才六百。两千,可以娶三个媳妇了。不过,表哥花这么大价钱娶媳妇不亏,因为表嫂是十里八村都出了名的大美人。表嫂是画报上走下来的女人,一头黑发,脸白如玉,纤细窈窕的腰肢经不起两只大手去握。那年我十九岁,仗着从小跟大爹学斩挂拳的基础,我早就是个身上绷着肌肉的男子汉,也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。所以,当表哥拉着我给表嫂介绍时,表嫂多少有点吃惊地打量着我:“这么壮的身板,我还以为他比你大呢。”表哥一米七不到,我都快一米八了。再加上除了练武外,我本身也是个大体格子的人,所以看上去确实比表哥还要魁梧。表嫂的声音和她的笑容一样,都是又甜又软的那种。表哥是六月份和表嫂结婚的,刚过完年,表哥就要带着表...

主角:韩唐九爷   更新:2025-06-25 14:18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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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韩唐九爷的女频言情小说《江湖情义全局》,由网络作家“三两米酒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表哥定婚了,新媳妇的彩礼是两千。1992年的农村,彩礼顶破天才六百。两千,可以娶三个媳妇了。不过,表哥花这么大价钱娶媳妇不亏,因为表嫂是十里八村都出了名的大美人。表嫂是画报上走下来的女人,一头黑发,脸白如玉,纤细窈窕的腰肢经不起两只大手去握。那年我十九岁,仗着从小跟大爹学斩挂拳的基础,我早就是个身上绷着肌肉的男子汉,也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。所以,当表哥拉着我给表嫂介绍时,表嫂多少有点吃惊地打量着我:“这么壮的身板,我还以为他比你大呢。”表哥一米七不到,我都快一米八了。再加上除了练武外,我本身也是个大体格子的人,所以看上去确实比表哥还要魁梧。表嫂的声音和她的笑容一样,都是又甜又软的那种。表哥是六月份和表嫂结婚的,刚过完年,表哥就要带着表...

《江湖情义全局》精彩片段




表哥定婚了,新媳妇的彩礼是两千。

1992年的农村,彩礼顶破天才六百。

两千,可以娶三个媳妇了。

不过,表哥花这么大价钱娶媳妇不亏,因为表嫂是十里八村都出了名的大美人。

表嫂是画报上走下来的女人,一头黑发,脸白如玉,纤细窈窕的腰肢经不起两只大手去握。

那年我十九岁,仗着从小跟大爹学斩挂拳的基础,我早就是个身上绷着肌肉的男子汉,也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。

所以,当表哥拉着我给表嫂介绍时,表嫂多少有点吃惊地打量着我:

“这么壮的身板,我还以为他比你大呢。”

表哥一米七不到,我都快一米八了。再加上除了练武外,我本身也是个大体格子的人,所以看上去确实比表哥还要魁梧。

表嫂的声音和她的笑容一样,都是又甜又软的那种。

表哥是六月份和表嫂结婚的,刚过完年,表哥就要带着表嫂出去打工。

“听说鹭港那边的厂子一个月能挣四五百块钱,我和你表嫂商量了,我们准备去那里干上两年,回来把老屋扒了,盖一院新地方。”

表哥和表嫂都是过日子人,他们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,怎么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。

鬼使神差地,我对表哥说我也要去:

“一个月四五百,一年就是五六千。那我也去干两年,回来给自己盖房娶媳妇。”

表哥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:

“我们韩唐长大了,都开始想媳妇了。”

我脸红了。

正月十五的汤圆刚吃完,我和表哥还有表嫂就坐上了去鹭港的绿皮火车。

鹭港是一座轻工业很发达的城市,听说这座城市里有一座刚建成的大楼,有一百多米高。

我和表嫂见过最高的建筑,也只不过是老家的土戏台子,所以都想去看看那么高的楼到底长啥样。

可是表哥不让去:

“这地方,出门就得坐车,坐车就得花钱,三个人吃饭还要花钱。我们有功夫看那些不中用的东西,还不如赶紧找活干,把钱挣到手才是实在的。”

出门在外,表哥就是我们的当家人。既然他不让我们去,那我和表嫂也只能不去。

表哥带我们来到鹭港市石碑镇,这里有很多开着大大小小厂子的工业园区。我们找了一家最廉价的小旅馆,三个人放下行李都没来得及休息,就忙着出去找厂子打工。

可是,还没等找到工作,表哥却因为严重的水土不服病倒了。

他上吐下泻,不吃不喝。才几天的功夫,人就瘦了一大圈。

那时候的人都不矫情,表哥本想着忍一忍,扛过去就好了,可没想到却越来越严重。

后来实在没办法,表嫂决定陪表哥回老家。

可表哥却不愿意:

“现在不说盖新房,就是结婚时拉的账还没还,再说这来回折腾又是一大笔钱。我自己能回去,你和韩唐留下来挣钱。”

表哥结婚时借钱的事,表嫂是知道的。所以表哥让表嫂挣钱还债,表嫂觉得很正常。

这件事仔细想想会很奇怪,娶媳妇的钱,最后要媳妇自己挣钱去还。

换到女人的角度,这不是自己挣钱娶自己吗?

不过这种情况在以前的农村很常见,男人不觉得这是自己没本事,女人也觉得一切都天经地义。

最后,表哥抱着几盒小诊所开的止泻药回家了,我和表嫂继续找厂子打工。

那时候找工作,就是一家厂子挨着一家厂子跑,看人家的厂门口有没有贴招工告示。

我和表嫂白天出去找工作,晚上就住在小旅馆里。

表哥的病,把我们三个身上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。所以表哥回家后,由表嫂做主把小旅馆的房退了一间,我和表嫂留了最便宜的一间房,表嫂睡床,我打地铺。

那几天,表嫂一边着急工作没有着落,一边担心表哥回去后的身体怎么样,晚上就有点失眠了。

这天晚上,我迷迷糊糊都睡着了,却听见表嫂在黑暗中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
我心里一惊,立马就清醒过来:

“嫂子,你咋还不睡?”

表嫂没想到把我惊醒了,她低声说了句“这就睡,你也睡吧”,便没了动静。

可我却睡不着了。

表嫂是个爱干净的女人,她刚才在睡觉前让我去外面转转,自己端了一盆水擦洗身子。

这会,表嫂躺在床上,身上传来一阵阵桂花香皂的味道。

我连续的在地上翻了几个身,惹的表嫂反问我怎么还不睡觉?

“韩唐,要是地上硌的难受,你到床上来睡吧。嫂子和你换换,我去睡地上。”

我在黑暗中连忙说道:

“你是女人,咋能让你睡地上?再说表哥临走前交代过我,要我在这边好好照顾你。”

表嫂很轻地笑了一声:

“你自己还是个孩子,知道什么是照顾人?”

表嫂竟然把我当孩子?

怪不得她退了一间房,要我和她住一起,原来她把我当小孩子看待?

我不服:

“嫂子,我从小跟大爹学武,就是七八个成年人都不是我的对手,我可不是孩子。”

表嫂在黑暗中又笑了一声:

“只有小孩子才把打架当本事,大人只讲道理。”

我觉得表嫂说的不全对,大人也不是全靠讲道理证明自己是大人的,他们还会做别的事来证明。

......

大概一个礼拜后,我和表嫂终于在一家电子厂找到了工作。

这是一家名为“盛贸”的电子厂,主要生产电子元件。

我和表嫂都在流水线上,表嫂的工作是给指甲盖大的电路板上,用锡焊焊十二根电路线。

我在表嫂的下一道工序,负责给那些芝麻大的焊点上点胶水。

这个活很费眼睛,我个子又高,坐在工位上总要低头弯腰,像个被烫熟的虾米一样。

这边的流水线不叫线,叫拉,负责每条拉的人叫拉长。

我们这条拉上的拉长,是个来自贵州的女孩。她好像天生就带着大山深处的一股灵气,看人时,那双眼睛是真的会说话。

女孩叫许春笑,半个月后,她通知我,说把我调去了搬运部。

搬运部才是男人该干的活,三十六个装满成品的纸箱子摞到一个板子上,用推车推到库房就可以了。

许春笑明打明的告诉我:

“韩唐,是我找人给你换的活。作为回报,你得请我吃顿饭。”

许春笑对我说这话的时候,脸上的表情有点羞涩,但是看我的眼神却大胆又热烈。

我知道许春笑对我有点意思,她跟别人说话都凶巴巴的,唯独对我轻声软语。

我没道理拒绝她,又不好意思只和她两个人,便想让表嫂和我一起去。

许春笑还不知道我和表嫂的关系,她脸色很不好地问我:

“韩唐,田腊梅是你什么人,你怎么到哪都要带着她?”




我心里很清楚,以后要在这条拉上干活,少不了要和许春笑搞好关系,就很认真地给她解释道:

“田腊梅是我表嫂,我们一起出来打工时表哥交代过我,要我在这边好好照顾我表嫂。”

许春笑听到我和表嫂之间还有这么一层辈分关系,刚才还愠怒的表情立马就温和下来:

“既然是咱表嫂,那肯定得跟咱们一起出去吃饭呀。你等着,我这就给咱表嫂调个班,咱们晚上一起出去。”

许春笑张口闭口的“咱表嫂”,明显就是想拉近我和她的关系。

我心里很清楚许春笑的想法,工厂里绝大部分都是女工。少量的几个男工,要么木讷寡言,要么油嘴滑舌,要么就是身边早就有女伴了。

像我这种身材健硕有男人味,而且还剑眉朗目的俊小伙子,已经被拉上的好几个女孩暗送过秋波了。

但是,不管是许春笑还是拉上的女工们,把她们和表嫂一比较,还是表嫂更漂亮。

表嫂除了长的漂亮,身上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妩媚风情。走路时,那柔软纤细的腰肢一扭一扭的,有一股风情。

不过,表嫂身上的那股风情是结婚后才有的,我知道那和表哥“是个大人”有关系。

但是许春笑没有这股风情,她除了眼睛好看,别的地方都清汤寡水的。

至于别的女工们,我只想和她们保持尽可能远的距离。

......

许春笑很快就给表嫂调了班,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吃饭。

这顿饭说是让我请客,可是吃完饭后,许春笑却把钱付了。

那时候我和表嫂进厂还不到一个月,两个人都没有开工资。虽然许春笑选的是路边的大排档火锅,但是一顿饭下来三四十块钱,我当时还是很难拿出来的。

表嫂也很不好意思:

“拉长,这钱算我借你的。等我开工资了,我还你。”

表嫂还是把我当孩子,这话本该由我来说才对,可表嫂却把事情揽到了她的身上。

许春笑今天的心情很好,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喝了点啤酒。

此刻,她脸蛋红红地看了我一眼,一只胳膊就很亲昵地搭上了表嫂的细腰:

“表嫂,这钱要是真的想还,也应该是韩唐还我才对,怎么能让表嫂你出钱?”

许春笑说着就偏过脑袋看着我:

“韩唐,你说这钱该谁还?”

我的眼神极快地瞟过表嫂的细腰,许春笑的胳膊还在表嫂的腰肢上。

真羡慕女人,她们可以这么轻松随意就搂搂抱抱。

我收回目光,嘴里“嗯嗯”着说我还钱。

许春笑眼睛亮亮地看着我,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娇笑声:

“咯咯咯,我要是真的想让你还钱,就会去大饭店宰你一顿。这样吧,下个月我过生日,你到时候请我去唱歌吧。”

我以为许春笑说的唱歌,是那种露天棚子下放个VCD机,一块钱就可以唱三首的地方。

没想到她指着石碑镇上最有名的“阳光歌舞城”对我说:

“看见没,那里边不但可以唱歌,还有带旋转彩灯的舞池。韩唐,你在那里请我过生日吧。”

我和表嫂同时去看那个带着金属门把手的双开玻璃门,两个人的心里都有点犯嘀咕。

不知道这地方会不会很花钱?

......

转眼间就到了许春笑过生日的那天,我和表嫂也发了工资。

表嫂给村里的小卖部打电话,让给表哥说一声,说她给家里寄钱回去了。

我揣着第一个月的全部工资,三百二十一块七毛钱,准备请许春笑去“阳光歌舞城”潇洒。

倒不是说我有钱就大方了,我当时的想法就是,这个钱可以花不完,但是不能真的花过头了,我却掏不出来。

我可不是表嫂说的小孩子,我是大人,而且还是男人,是男人就会要面子。

那天,我照样要表嫂和我们一起去,可是表嫂却不肯:

“多一个人就要多花钱,你和春笑去,我就不去了。”

说着,表嫂还给我兜里塞了五十块钱:

“装着,我看那歌舞城那么气派,估计进去一次要花不少钱。春笑平时对咱们挺照顾的,别让她玩的不开心。”

表嫂的善解人意和通情达理,让我对她的好感更增加了不少。

但是表嫂的钱我不能要。

表嫂要还家里的账,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,我怎么能拿表嫂的辛苦钱出去嚯嚯?

最后,我不但没要表嫂的钱,还硬拽着她和我去了歌舞城:

“地方气派,那我们就去见识见识。你别担心花钱的事,我身上有。”

我们和表嫂进厂一个多月了,除了车间干活和回宿舍睡觉,还从来没有出去玩过。

再说了,表嫂只比我大两岁,她也是年轻人,也好奇那些新鲜东西。

就像上次那个160多米高的大楼,表嫂就念叨了好几次想去看看。

最后,架不住我的生拉硬拽,表嫂还是陪着我和许春笑一起去了。

只不过,我们当时谁也没想到,表嫂进去歌舞城还不到半个小时就出事了。

“阳光歌舞城“唱歌的地方在二楼,我和表嫂还有许春笑进去后,先在一楼的舞池坐了一会。

舞池比老家门前晒麦子的院场还大,头顶上有六个不停旋转的彩灯。周围除了一圈沙发外,正面的一个高台上,还有单独座椅的卡台。

许春笑一进门就直奔卡台上去了,她点了瓜子和一些零食,还点了啤酒。

我听那个普通话不标准的服务员说,啤酒一瓶要五块钱,心里忍不住就打了个突突。

那天在大排档吃火锅,我们三个也喝了啤酒,可是那个才一块七毛钱一瓶。

怎么同样的东西,进了歌舞城就贵了这么多?

桌子上摆了六瓶啤酒,我算了算,如果一瓶五块钱,光酒钱就要我三天的工资,还不算那些零食。

而且,许春笑还满脸兴奋地说:

“等会跳完舞我们去楼上唱歌,那里边更好玩。”

说不心疼钱是假的,借着彩灯旋转到表嫂的脸上时,我看见表嫂的眼神也有点惶恐。

我不想看见表嫂那种难受的样子,说好了带她出来见世面,许春笑倒在其次,表嫂必须得高兴。

我把凳子挪到表嫂身边,正要小声劝她不要想那么多时,一个二十出头,嘴唇上带着三角形豁口的瘦男人,突然把手搭在了表嫂的肩膀上:

“美女,可以请你跳个舞吗?”

当时别说表嫂吓了一跳,就连我都有点傻眼了。

这外面的人怎么这样,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手放在别人身上?

表嫂的脸瞬间就红了,她躲着身子摆脱豁嘴男人的手,窘迫地连连摇头:

“我不会。”

豁嘴男人不怀好意地看着表嫂,笑的时候嘴里还“噗呲噗呲“地漏着气:

“不会没关系,哥哥教你。哥哥保证你几圈下来,什么姿势都能学会。”

豁嘴男人的身边还有四五个流里流气的混混,他们听了豁嘴的话,都很恶心地笑起来,看向表嫂的眼神也都很猥琐。

尤其是那个豁嘴男人,竟然一边说话,一边又把脏手朝表嫂伸过来。

我站起来,比车辕子还粗壮的胳膊越过表嫂的头顶,一拳就杵到了豁嘴的肩膀上:

“别碰我嫂子。”




我从小就炼劈挂拳,即便是轻轻出手,力气也比一般人大的多。

豁嘴虽然也是个年轻人,可是他瘦的跟个鬼一样,哪里经得起我这么一拳?

豁嘴一个屁股墩摔倒在地,他身后的四五个混混一边“杂种,兔崽子“地骂我,一边把豁嘴扶起来。

豁嘴出了洋相,脸上当时就挂不住了,指着我的鼻子也破口大骂:

“哪来的臭虫,竟然敢挡我黄金忠的道儿?信不信老子我今天废了你。”

那时候,我还不知道这个黄金忠有什么背景。只觉得他每说一句话,那个三角形的豁嘴都要“噗呲”漏一下气,又丑又好笑。

这是我第一次像个大人一样面对问题,心里还记着表嫂说大人都会讲道理的话。

所以,我很实事求是地对豁嘴说:

“是你们先过来欺负人的,现在还一起骂人,还说要废了我,你们还讲不讲道理?”

几个混混被我不痛不痒地训斥了几句,还以为我也就这点本事了,更加不服气起来。

尤其是豁嘴,指着我大喊大叫:

“反了你了,竟然敢对老子动手?兄弟们,给我打死这个王八蛋。“

几个混混撸着袖子龇着牙,一起朝我扑过来。

表嫂一看那几个混混要对我动手,当场时就吓的脸色发白。

可是表嫂没有退缩,她像个当妈的人一样扑到我面前,一边推着我往后退,一边扭头给那几个混混赔不是:

“对不起对不起,是我们错了,我们这就走。”

表嫂以为,只要我们离开了,这件事就结束了。

可是那几个混混看着和表嫂一起后退的我,还以为我也怕了他们,反而更嚣张起来。

“走?今天要是不拿个千儿八百的给我大哥看病,你们谁都别想走。”

“就是,我大哥受惊了。要不你陪我大哥睡两天,给他老人家压压惊再说。”

“哈哈,我大哥受惊了,你陪他睡两天,这样大家就扯平了。“

几个混混越说越下流,表嫂又羞又气,可她还是忍着委屈想推我离开。

我看着表嫂眼含泪水,紧咬下唇,一副又难过又不得不隐忍下来的模样,不由得一阵心疼。

我怎么可能让表嫂受这样的侮辱?几个只会咋咋呼呼的小混混而已,不会真的以为我害怕他们吧?

我伸手揽住表嫂的肩膀,一个转身就把她挡在我的背后。

紧接着,我一个直拳过去,直接砸到刚才说话最难听的那个混混的嘴上。

那个混混“喔哟”一声就捂住了嘴,他满脸痛苦地弯下腰,指缝间的鲜血很快就滴答到地上。

其他几个混混一看这阵势,也不再耍嘴皮子功夫,全都恶狠狠地朝我冲过来。

我一个半马步稳住下盘,左手握爪前伸,抓住一个混混的胳膊。右手握拳从高处下落,直接砸在混混的肘关节处。

那个混混惨叫一声就跪倒在我面前。

这招叫回风斩马拳,模仿烈马扬蹄后下踏的刚猛之力。是斩挂拳中最基础,也最实用的一招。

紧接着,我双手紧握成拳,两条胳膊自上而下垂直劈击。用最蛮横的裂石分金之力劈到两个混混的肩膀上,让他们惨叫着躺到了地上。

这招叫大劈棺,强调“一招必杀“。

不过我是收着力气使这招的,我的目的是教训这帮混混,而不是闹出人命。

我轻轻松松就把三个混混撂翻在地,本来以为这些混混们吃了瘪就会离开。没想到他们大喊大叫,非要歌舞城的经理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。

我不懂这里面的门道,不知道两拨人打架,关歌舞城什么事?

很快,一个满脸麻子的大个子出来,豁嘴对着他大声囔囔:

“麻六子,老子在你的地盘被人欺负了,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。”

麻六子认识豁嘴,他先是点头哈腰的给豁嘴赔不是:

“黄哥,你别生气。这些外地来的瓜蛋子不认识你,我替你教训教训他。”

麻六子转身看我,撒了黑芝麻一样的脸上换了一副凶狠的表情:

“你个不长眼的玩意儿,竟然敢在我们阳光歌舞城撒野?你也不打听打听,别说石碑镇了,就是整个鹭港市,有谁敢在霍九山的地盘上闹事?”

事情升级了,明明是我和豁嘴之间的矛盾。结果这个麻六子一开口,我就和鹭港市最厉害的人结了仇。

豁嘴有麻六子给他撑腰,指着我背后的表嫂又鬼叫起来:

“一个破厂妹,被老子看上是她的福气。老子今天必须带她走,我看谁敢拦我?”

豁嘴说着就拿起桌子上的一瓶啤酒,一边指着我,一边试图从我身后拉走表嫂。

我用胸口迎着豁嘴手里的啤酒瓶顶上去,抬手就是一招缠江锁蛟式,啤酒瓶就到了我的手上。

紧接着,我一把抓住豁嘴的头发,直接把他拎了起来。

在老家的时候,一百斤一袋的粮食,我一次能抗三袋。这个连屎带尿都凑不够一百斤的豁嘴,我提溜起来跟玩似的。

豁嘴被我抓着头发提起来,整个人的脸皮都往上走起。

他本来就丑陋的脸被扯的变了型,双手抱着脑袋不敢乱动,只是嘴里疼的吱哇乱叫。

麻六子看我在他面前还敢对豁嘴动手,知道我也不把他这个歌舞城经理放在眼里。转身一挥手,又把歌舞城的四个保安招呼过来。

这四个保安手里拿着橡胶棍,他们和刚才被我打倒的几个混混一起,再次把我围了起来。

他们以为人多就能把我控制住,没想到我抓着豁嘴当盾牌,趁着他们不敢对豁嘴动手的空挡,反而比刚才更轻松就打趴下了他们。

要说这豁嘴也是个狠人,他一看这么多人都救不了他,竟然拼着一撮头发不要,硬生生从我手里挣脱了出去。

紧接着,豁嘴就往大门口跑去,一边跑还一边嘶声鬼叫:

“有种你别走,你等着,老子这就叫人放了你的血。”

我没想到这个豁嘴还真有点能耐,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,二十多个高矮胖瘦都有的混混们就涌进了歌舞城。

其他的客人刚开始还在看热闹,这会一看事情要闹大了,就“呼啦“一声全跑了。

表嫂虽然被我护在身后,可是眼看着这么多人把我围起来,她急的眼泪都出来了:

“韩唐,你给他们道个歉吧。他们这么多人,你打不过他们的。”

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,但是心里也清楚,情况不妙了。

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,就算我再厉害,也不可能一个人去打二十几个人。

没办法,我伸手把表嫂和许春笑护在身后,挺起胸脯,做出一副准备拼命的架势。

我冷着脸,沉着声,把眼前的人一个个看过去:

“今天,我要是活着从这里出去,你们每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。“

我继续打量每一个人,同时把说话的语气放的更低:

“如果你们不想给自己惹麻烦,两条路,一,现在就滚。二,直接弄死我。”

都说胆小的怕胆大的,胆大的怕不要命的。

我现在就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,一副豁出去死在这里,也不会做缩头乌龟的气概。

二十几个混混里,有几个人被我的气势镇住,开始面面相觑。

豁嘴在人群外大声囔囔:

“你们别听他吹牛,直接给我打。一次把他打怕了,他以后就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了。”

混混们被豁嘴怂恿着又朝我靠拢过来,我咬着牙握紧了拳头。

我知道这一架打下去,我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。但是眼下,我还真没有要退缩的想法。

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二是我这会要是退缩,表嫂可就要遭殃了。

我嘴角挂着一丝冷笑,正要提一口气先发制人,结果歌舞城的二楼上突然有人冷冷开口:

“在这里打架,你们是不是选错了地方?”

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,四十岁出头的男人。

众人齐齐抬头,男人冷着脸看着大家。

随后,男人从二楼走下来。

他身后,跟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,穿着白色西装,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男人。

麻六子和混混们散开,所有人都神态恭敬,低着头给中年男人和白西装打招呼:

“九爷好,棋哥好。”

“九爷,棋哥。”

九爷,原来这就是麻六子嘴里,整个鹭港市都没人敢惹的霍九山。

豁嘴先发制人,捂着脑袋跑到九爷面前:

“九爷,今天这事你可得给我做主。我带着兄弟们来九爷这里消费,没想到碰到这么个不长眼的东西,还把我打了。”

豁嘴说着就伸手指我,九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我看过来。

只不过,九爷的目光在掠过豁嘴时,眼神中却有一丝阴冷。

九爷转头看我,我才发现他的左眼里,装着一颗泛着碧色冷光的假眼珠子。

我知道,今天这事肯定是过不去了。

豁嘴和麻六子认识,又和九爷熟,他们肯定会帮着豁嘴欺负我。

可是,让人没想到的是,九爷竟然拍了拍我的肩膀:

“小兄弟,我看你刚才出手那两下子有模有样的,应该是个练家子吧?”




我一时摸不来九爷什么意思,又不想让他知道我的底细,说话时就多了一个心眼:

“没有,我是农村种庄稼出来的,只是力气比别人大了些。”

九爷那只碧色的假眼珠子一动不动,只是转着右眼打量我:

“你刚才使的那几招,应该是斩挂拳里的招式。我要是没猜错的话,你老家应该是泽洲的吧?”

我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,但是心里却吃了一惊。

泽洲是全国有名的武术之乡,斩挂拳就是从泽洲起源的。

而我,确实是泽洲人。

我正琢磨着怎么回九爷的话,没想到豁嘴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又凑到九爷面前:

“九爷,这臭小子仗着有点功夫,就在您老人家的地盘上撒野。您老今天要是不教训教训他,他都不知道您这马王爷有几只眼。”

豁嘴急着给九爷拱火,没想到九爷突然就扭头看了他一眼。

九爷的那个眼神非常冷厉,感觉他看的不是人,而是一条不停狂吠,需要一棍子打死的野狗。

豁嘴被那个眼神震住了,他漏气的嘴“噗呲”了两声,再不敢说话。

随后,九爷对着那二十几个混混摆了摆手,那些混混们就灰溜溜地散了。

混混们走了,刚才还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,突然就松缓下来。

可我的心里却波涛汹涌。

刚才的局面,是我可能豁出性命都不一定能处理的。没想到九爷一个眼神一个手势,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。

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派头,如果我也能成为九爷这样的人......

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表嫂,她缩着肩膀,脸上挂着泪水,柔弱可怜的模样又让我一阵心疼。

......如果我也能成为九爷这样的人,那我就可以保护表嫂,不让她再受任何委屈。

想到这里,我突然就对九爷有了一丝崇拜,甚至有了想和他认识的冲动。

“九爷,不是我在这里闹事,是他们先过来欺负人的。”

我说话时很冷静,并没有像豁嘴那样吱哇乱叫。

九爷先是点头,然后才缓缓开口道:

“黄金忠的大哥黄金义,是长兴帮的大当家,和我也算是有几分交情。小兄弟,不如看在我霍九山的面子上,今天这件事就算了吧。”

好家伙,霍九山的面子。我估计整个鹭港市,还没有人敢说不给他面子吧?

可是,还不等我说什么,旁边的豁嘴又忍不住开口了:

“九爷,这小子打了我,你不替我出气,还要放他走?”

九爷没有理会豁嘴,而是写了一个座机号码递给我:

“小兄弟,别的地方我不敢保证,但是在鹭港这个地方,只要有人敢找你麻烦,你就打这个电话找我。”

我知道九爷这话是说给豁嘴听的,也有点保护我的意思,便很郑重的接过号码收起来:

“九爷赏脸,我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。不过我只是个打工仔,真心希望不会有什么事能麻烦到九爷。”

九爷单眼看我,眼神中有一些欣赏:

“不错,有身手,说话也有脑子。小兄弟要是不介意的话,就留个姓名下来,我们以后说不定还真的会打交道。”

我心里一阵激动,能和鹭港市最厉害的黑帮老大有交情,绝对是一件很牛逼的事。

“九爷,我叫韩唐。”

九爷点点头,转身对麻六子交代起来:

“记住,以后韩兄弟来了,所有的消费都免单。”

麻六子早就没了刚才的凶狠样,他一脸谄媚地笑着,一迭声地说着“是是是”。

折腾了这么一场,我和表嫂还有许春笑,也没了再唱歌跳舞的心情。三个人一起谢过九爷帮我们解围,就回到厂里。

路上,表嫂几次欲言又止,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:

“韩唐,我们以后不去歌舞城了,你也不要和那个九爷联系。”

我没说话,我知道表嫂在担心什么。

那时候,周润发和刘德华的《江湖情》刚在内地上映。

里面那些打打杀杀,甚至流血送命的东西在表嫂看来,就是九爷那种人能做出来的事。

不过,同样是《江湖情》,我看到的却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江湖规矩和兄弟情义。还有成为老大式的人物后,那种称王称霸,说一不二的气势。

表嫂知道我这人向来主意正,一路上都在劝导我,还让我把九爷给的电话号码拿出来撕了。

我知道表嫂担心我出事,为了不让她难过,我虽然心里有点不愿意,但还是答应她不和九爷联系。

可是两个月后发生的一件事,却让表嫂自己联系了九爷。

这天,表嫂才上班,品检部的部长吕奇就来找她。

吕奇身高不到一米六,斗鸡眼,戴着一副茶色眼镜,头发成天用摩丝打的油光水滑。

这家伙看着人模狗样,其实是个好色之徒,听说厂里好多有点姿色的妹子都被他嚯嚯过。

不过,吕奇是一个厉害人物走后门塞进来的关系户。他再过分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,甚至连厂长见了他都得赔个笑脸。

吕奇的工作很轻松,就是吃饱了闲的的没事时,到流水线上检查一下产品是不是合格,顺便看看有没有新进厂的漂亮妹子可以撩。

所以,当他拿着一个残次品找表嫂,还说要扣表嫂的工资时,表嫂手足无措的低着头,一句话都不敢反驳。

吕奇的小眼睛在表嫂身上来回打转:

“田腊梅,这批成品里,所有的残次品都是你造成的。我算了一下,如果拿这些残次品扣你的工资,你这个月的工资,包括下个月的工资,就都没了。”

表嫂慌了,同时也不理解,流水线上有二十多个人一起做产品,为什么所有的残次品却要算在她一个人的头上?

表嫂嗫嚅着,小声反问:

“部......部长,产品是大家一起做的,为什么要扣我一个人的钱?”

吕奇“嘿”了一声,立马大声说道:

“听你的意思,这个钱应该扣大家的?那好,我现在就宣布,你们这条拉上所有的焊工,这个月每人扣五十块钱。”

吕奇这招太狠了,大家一个月的工资才三百多。扣五十,等于所有人十天都白干了。

关键是,吕奇还把责任都推到了表嫂的身上,这让大家立马就对表嫂充满了敌意。

“田腊梅,人家吕部长都说了是你的错,你怎么还把事情往我们身上推?”

“就是,平时看你像个老实人一样,怎么心眼这么坏?”

“田腊梅,我一大家子人还等着我寄钱回去吃饭,你可别害人。”

表嫂被吕奇为难,又被拉上的女工们针对。她不知道该怎么维护自己才好,只能低着头流泪。

吕奇看着表嫂扑簌簌掉眼泪的无助模样,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:

“唉,其实我也不想扣大家的钱。田腊梅,要不你拿着焊枪和我去品检部吧,我们去看看那些残次品能不能修复一下。”

表嫂没想到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,连忙抱着焊枪,跟着吕奇就去了品检部。

品检部在二楼,吕奇一进门就让表嫂找电源插焊枪,自己却悄悄的反锁了门。

就在表嫂弯着腰给焊枪插电源时,吕奇一把就从背后抱住了表嫂的细腰。

表嫂吓的大声尖叫,吕奇威胁她:

“你要是把人喊来了,我就说是你故意勾引的我,你怕我扣你工资。”

表嫂慌乱间已经顾不上想这么多,她还是拼命挣扎着,想摆脱吕奇的纠缠。

奈何吕奇虽然个子不高,但毕竟是男人,力气也比表嫂大。

就在吕奇努力想把表嫂压到地上时,品检部的门却被我一脚踹开。

是许春笑跑到搬运部找的我,她太清楚吕奇的为人了。她眼看着吕奇把表嫂带走,担心表嫂出事,这才告诉我过来看看。

我踹开门看见的第一眼,就是表嫂的上衣已经被吕奇推到胸口处,雪白的皮肤刺的我双眼生疼。

表嫂,我怎么能容忍别人这样欺负她?

我的双眼瞬间就血红起来,对着吕奇大吼一声:

“我操你大*,我打死你个狗杂种。”

吕奇在我的愤怒嘶吼中回头,表情定格在瞬间的惊愕中。

不等他再有任何反应,我一脚就踢了过去。

我炼的斩挂拳虽然以拳为主,但是也讲究“手是两扇门,全凭脚打人“的技法。

我现在给吕奇使的这招叫“断岳脚“,就我全力踢出去的这一脚,踢死一只土狗都没问题。

我这一脚踢在了吕奇的腰上,吕奇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,整个人就蜷缩成一团。

我扑过去,对着吕奇拳打脚踢。

吕奇抱着脑袋撕心裂肺地嚎叫:

“杀人啦,杀人啦。”

表嫂没想到我会从天而降,而且像个杀神一样满脸凶狠,一副要把吕奇打死的架势。

表嫂见识过我打人的手段,她怕我真的把吕奇打出问题,再给我自己惹来祸端,连忙从地上爬起来,拼着全力把我往门口推。

“韩唐,不敢再打了,他脸上都是血。”

说实话,当时要不是担心表嫂离我太近会伤到她,我真的能把吕奇打死。

表嫂把我从门里推出去,二楼的楼梯口响起一阵脚步声。

是秃头厂长带着几个人赶了过来,他一看躺在地上的吕奇只有出气没有进气,立刻大喊着让人报*。

很快,帽子叔叔就来了。吕奇被送进了医院,我被带到了派出所。

住进医院的吕奇放出狠话,说他要是不让我蹲几年大牢,他的吕字就倒过来写。

表嫂只觉得天都塌了,她不敢计较吕奇对她的冒犯,只是苦苦哀求对方能放我一马。

表嫂跪在吕奇的病床前:

“部长,你扣我工资吧。或者你要多少钱,我给你打欠条,我以后打工给你还钱。”

吕奇的斗鸡眼还在表嫂身上,只不过不是色眯眯,而是恶狠狠地看着她:

“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缺钱了?老子要让韩唐去坐牢。我要把他的一辈子都毁了,完了再睡了你。”

表嫂又惊又怕,可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外乡,她也找不到能帮忙的人。

那几天,表嫂吃不下睡不着,很快就憔悴的脱了相。

万般无奈之下,表嫂突然想起一个人:

九爷。




表嫂去找九爷,是事情发生后的第六天。

那时,我已经在墙上写着“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”的审讯室里,被熬的嘴唇上都爆起了一层干皮。

吕奇正在做伤情鉴定,如果他能拿到“骨折”或者“伤口缝针”这样的鉴定报告,那我就会被移交到公*局预审,然后坐牢。

伤情鉴定需要法医来做,但是1992年的法医资源极其稀缺。所以,一般的普通医生出具证明也是可以的。

找一个普通医生做这点事,对吕奇来说完全没有难度。

那个负责审理我的老警*也许是看我太年轻,无不惋惜地对我说:

“后生仔,你知唔知打人够轻伤就要判刑?你打的那个人正在验伤,你呀,不该这么冲动。”

我知道吕奇肯定是恨死了我,也肯定会找关系弄我,所以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

但是,我万万没想到,我没等来吕奇的报复,而是等来了九爷身边的那个白西装。

就是那天在阳光歌舞城,被大家叫“棋哥”的年轻男人。

棋哥来派出所的时候还是穿着白西装,负责审讯我的老警*“哐当”一声推开门,他就那么直戳戳地出现在我面前。

棋哥扶了扶他那幅看着很廉价的黑框眼镜看了我一眼,面无表情地对我说:

“出来。”

我愣怔着没有动,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
和棋哥一起过来的老警*,默默地对我点了点头,意思我真的可以出来。

我心里跟打了浆糊一样搞不清楚状况,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棋哥离开了审讯室。

从审讯室出来,眼前是一条十几米长的过道,过道的尽头是一个前厅。

从前厅出去,就是派出所的大门了。

这段距离大概有二十多米长,一路上,有几个派出所的警*和我们迎面而过,我注意到那几个警*看棋哥的眼神都有点回避。

倒不是说警*怕棋哥,他们那种眼神给人的感觉是:

“我不看你,我今天没见过你,我也不知道你来过。”

我大概知道那眼神是什么意思。

棋哥就这样把我带走,明显是不合规矩的,应该是九爷动用了一些关系。

而那几个警*对这点也是心知肚明,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琪哥这样带走人,既见怪不怪,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。

派出所的大门外,停放着一辆很气派,但是又被刻意做出了锈迹的军用越野车。

棋哥打开车后门,对我摆了一下脑袋:

“上去。”

好几天没见到太阳了,这会刚出来,我被刺眼的阳光照射的眯起了眼睛。

等我用手遮挡着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,并且看清楚车上坐的那个人之后,我二话没说就上去了。

是九爷,他那只碧色的假眼珠子,在略显幽暗的车里泛着冷光,脸上的表情也冷冷的。

我坐到九爷身边,正要开口叫一声“九爷”,结果九爷对棋哥说道:

“开车,先离开这里。”

越野车驶上了马路,九爷这才开口说道:

“事情我都知道了,吕奇那边你不用担心,我已经让人跟他打过招呼,不会让他为难你女朋友。”

九爷说“女朋友”,我立马反应过来是表嫂。

我心里莫名的荡漾了一下,又赶紧给九爷解释道:

“九爷,她不是我女朋友。她是我表嫂,我们一起出来打工的。”

九爷微微侧头看着我,那只正常的右眼睛里有点诧异:

“你几次三番跟人打架,都是为了你表嫂?”

我没有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。

为表嫂打架很正常啊,不然她被人欺负,我还能在旁边看着?

“九爷,棋哥去派出所的时候,我就猜到是我表嫂找的你。”

这个不难猜,我身边,只有表嫂知道九爷的存在。我出事了,表嫂走投无路。她应该是想起那天在歌舞城,九爷说以后有事可以找他,这才找九爷帮忙的。

我停顿了一下,很认真地对九爷说:

“九爷,谢谢你救我出来。”

然后又对着正在开车的棋哥说:

“棋哥,谢谢你来接我。”

棋哥没有回头,也没有说话。

九爷也没有在表嫂的事情上再问我什么,而是换了个话题:

“盛贸电子厂你肯定回不去了,你惹出这么大的事,厂里有理由开除你。”

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了,也把后面的路都打算好了。

石碑镇这边多的是工厂,去不了盛贸,我大不了去别的厂子找工作。

九爷好像猜到了我的打算,很漫不经心地问了我一句:

“小韩,听说在厂里打工,一个月的工资就三百多?”

我点点头:

“还要加班,如果不加班,也就两百多点。”

九爷“嗯”了一声,突然就说了一句让我心跳加速的话:

“小韩,如果我给你找份工作,一个月顶你在厂里干一年,你愿不愿意去?”

有那么一瞬间,我感觉自己的脑子突然就空白了一下。

不过很快,我就飞速的算起了一笔账。

一个月顶我在厂里一年......

我现在一个月是三百多,一年是三千多......

如果一个月顶一年,那就是说,我一个月可以挣三千多......

那一年就是三万多......

老天爷,万元户啊!!!

而且还是三万元户!!!

要知道那可是1992年,那时候的三万元户,都快赶上现在一个身家几十万的小老板了。

我激动了,甚至都没问问九爷要我干什么,就嘎嘣脆地对九爷说:

“我愿意。”

其实我这种心态很好理解,男人嘛,谁不想衣锦还乡?

想象一下,当你兜里揣着一大笔巨款回到老家,你拆了老屋盖了新房,所有的家具也都换上了镇里的高档货。

不仅如此,你还给爹妈从头到脚买了新衣服,把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几大摞钞票摆到他们面前,告诉他们以后不要出门干活,就在家里享清福。

很快,十里八乡都知道你是个有钱人,以前看不起你的亲戚朋友都来巴结你,媒婆也把最好的姑娘介绍给你。

你从此就扬眉吐气,过上了走路拿鼻孔看人的美好生活。

......

“嚓“的一声,越野车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。

正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我一个没防备,身子往前一冲,脸就贴到了前排座位的靠背上。

我回过神来,脸“唰”地一下就红了。

“九爷,我......”

九爷没有看我窘迫的样子,他稳稳地坐在座位上,指着车窗外对我说:

“看看这个地方,应该没忘记吧?”

九爷指的地方,是马路对面的阳光歌舞城。

我当然没忘:

“九爷,这不是你的地盘吗?”

九爷点点头:

“这个歌舞城,不包括我当初投资的三十多万,光场地租金一年就六七万。结果开业到现在一年多了,一分钱没挣。”

我虽然不知道九爷想让我明白什么,但是我相信九爷不会说废话,就认真地往下听。

九爷的手指在车窗玻璃上一下一下的轻叩着,他没有看我,但话是给我说的:

“小韩,我怀疑有人在歌舞城里做手脚。我想让你在这里上班,帮我把里边的事情搞清楚。”

我觉得哪里不对劲:

“九爷,歌舞城的租金一年六七万。可你给我开出的工资,一年都抵得上歌舞城半年的租金了,这......”

我话没说完,但是意思很明显,我有点不敢相信。

九爷回头,冷冷的脸上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笑意:

“你不信我?”

我连忙摇头:

“没有没有,我只是觉得,九爷给的太多了。”

九爷开始打量我,他的目光锐利的像刀子一样。我有一种被剥了衣服剔了肉,整个人都被他看透的感觉。

九爷就这么看着我,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:

“小韩,我以后要你做的事很多,歌舞城只是个开始。至于你的工资,只要你干的好,也会越来越多。”

我的眼前没有镜子,但是我能感觉到,我现在肯定激动的满脸通红。

一是被九爷信任的那种感觉,二是可以挣大钱的振奋。

还有一点我说不出口的,那就是只要我混出名堂,先不说老家人会对我刮目相看,单就是表嫂这边,肯定也会引我为傲。

我两眼放光地看着车窗外的阳光歌舞城,有种马上就要做一番大事业的冲动。

不过,在九爷带我去歌舞城之前,他给我说的一番话,让我觉得这个“把事情搞清楚“的任务,可能不是那么好完成的。

“韩唐,歌舞城现在的经理叫麻六子,是个典型的笑面虎。你别看他平时对谁都是笑眯眯的,但是在他心里,他谁也瞧不起。”

九爷顿了一下,又接着说道:

“包括我。”

我很吃惊:

“这样的人,九爷为什么还要用他?”

九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:

“麻六子的姐夫是石碑镇的党委书记,当初拿歌舞城这块地皮的时候,他姐夫帮过忙。”

我知道了,这个麻六子应该和吕奇是一样的货色。

就是自己没什么本事,但是仰仗着身后有个厉害的关系户,也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。

果然,九爷接下来的话,证明我猜的没错。

“当初歌舞城开业的时候,我和那个党委书记说好各派一个人管理,净利润的百分之三十归他。只可惜,那个党委书记派来的麻六子,是个很有手段的人。我前前后后派了七八个人手过来,都被他欺负的待不下去。”

我点点头,终于清楚了九爷的意思。

歌舞城没有九爷的人,麻六子说歌舞城不挣钱,九爷也没办法。

“九爷,你安排我上班吧,我保证把这里面的事情给你弄清楚。但是在上班之前,我想先见一个人。”

九爷问我:

“见谁?”

我有点不好意思:

“我表嫂。”




表嫂还在盛贸电子厂上班,但是作为被开除的人员,没有厂牌,我已经不能进厂里去找表嫂了。

不过看门的保安人还不错,他知道吕奇不是个东西,甚至觉得我打吕奇打的好,所以帮我把表嫂叫了出来。

远远的,我看见表嫂从二楼的车间出来了。

她先是往大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,确定我就在门口后,就急急忙忙的跑了下来。

表嫂瘦了好多,腰肢也更加纤细,甚至连尖下巴都出来了。

不知道为什么,看到表嫂明显是受了苦的样子,我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我真是一点点委屈都不想让表嫂受,我就想看她甜甜的笑,看她温温柔柔又开心的样子。

“韩唐,”

表嫂跑到我面前,她的脸上有惊喜,但更多的是对我的担忧:

“你没事吧?你怎么瘦了这么多,他们在里面不给你吃饭吗?”

我笑了:

“有饭,我就是一直担心你在外面没人照顾,没什么胃口吃。”

表嫂叹了口气,还没说话,眼泪先下来了。

我心里一惊:

“表嫂,是不是吕奇又给你找事了?你别怕,我这就去找他给你出气。”

我咬着后槽牙准备往厂里冲,表嫂拦住了我:

“不是他,他肋骨断了三根,鼻梁骨也断了,人还在医院没出来。”

表嫂柔软又温热的小手抓在我的胳膊上,我立马就小心翼翼的停在原地,生怕力气太大拉扯到表嫂。

表嫂还在流眼泪,我很想帮她擦掉,又不敢朝她白玉般的脸蛋去伸手。

“嫂子,你哭啥?是厂里其他人欺负你了?”

表嫂摇摇头,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我:

“是我自己心里难过,你这次出事,还丢了工作,都是我把你害的。”

我没想到表嫂是因为这个难过,赶紧安慰她:

“嫂子,这件事跟你没关系,是那些坏人先欺负的你。再说了,我答应表哥要照顾你,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。”

表嫂擦了一把眼泪,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忧愁的。

我实在不忍心看表嫂这样,又接着说道:

“嫂子,要不你辞工吧。我马上就要挣大钱了。”

表嫂是个聪明人,我一说挣大钱,她立马就问我是不是要跟着九爷去做事?

“韩唐,吕奇要找人把你送进牢房,我是实在没办法才去找九爷救你的,你可不敢真的和那些人打交道啊。”

我为难了。

我知道表嫂担心我的安全,但我已经答应九爷去歌舞城上班,我不想失信于九爷。

“嫂子,九爷说他的歌舞城遇到点事,我只是过去帮个忙。”

表嫂不信:

“九爷那么厉害的人物,如果事情严重到他自己都处理不了,你又能做什么?”

我说:

“嫂子,事情不严重,只是九爷碍于身份不能自己去做,这才找我帮忙。”

我正和表嫂说话,厂里下工的铃声响了。为了不让太多人看到我已经从派出所出来,我和表嫂去了附近一家快餐店吃饭。

鹭港这边的人都喜欢喝白粥,我和表嫂一人要了一碗粥,又要了两份炒粉,两个人边吃边说话。

为了让表嫂慢慢接受我给九爷做事的事实,我开始和表嫂说些闲话。

“嫂子,九爷的电话号码,你那天不是亲手撕了吗,你后来是怎么找到他帮忙的?”

表嫂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,低头拿勺子搅着白米粥:

“我以前学过会计,那几个数字,我看一眼就记住了。”

我看着表嫂笑了,她低头害羞的小模样,看上去有点可爱。

“原来嫂子还有这本事,那让你在厂里当个女工,也太委屈你了。”

我又把刚才想让表嫂辞工的话提起来:

“表嫂,要不我去找九爷说说,让他给你找份别的工作?”

表嫂正要低头喝勺子里的粥,听到我说这话,突然就放下勺子叹了口气:

“唉,我走不了。”

我一时没听懂表嫂在说什么:

“什么走不了?”

表嫂说:

“你表哥前两天给我写信,说家里要账的人把门槛都快踢烂了。他要我自己想办法,在厂里预知两个月的工资给他寄回去。”

我想不通表哥怎么会给表嫂说出这种话,表嫂在这边只是个打工的,她能有多大的面子去厂长那里预支工资?

还预支两个月的?

“嫂子,这事你不要去找厂长,他肯定不会理你的。钱的事我来想办法,你不要管了。”

表嫂知道我们在鹭港没有熟人,我所谓的想办法,肯定是去找九爷帮忙。

“韩唐,有件事,嫂子要跟你说一声。”

表嫂一副难为情的样子:

“你被厂里开除,但是厂长说了,只要我继续在厂里干活,他会把你这个月的工资一起给我。”

表嫂抬头看了我一眼,又很快低下头去:

“韩唐,这个钱你先借嫂子用一下。等下个月我开工资了,我就还你。”

我看着表嫂不好意思的样子,哭笑不得:

“钱给你,我不要你还。只是......”

我突然皱眉,有点想不明白厂长的行为:

“我听说吕奇是靠着很厉害的关系进的厂,平时也不把厂长放在眼里。这次我都把他打成那样,厂长要是还把你留在厂里,就不怕吕奇给他找事?”

表嫂摇摇头:

“这我就不知道了,厂长只对我说,只要我想干,我就可以留下来,其它的事让我不用操心。”

我想起九爷在越野车上给我说过,他说吕奇那边让我不用担心,他保证吕奇不会给表嫂找事。

既然如此,那让表嫂先在厂里上班也行。毕竟我这边什么都没定下来,也不敢说表嫂辞工了,我就真的有能力照顾她。

最后,为了让表嫂答应我去歌舞城上班,我把九爷找过吕奇的事也告诉了表嫂:

“嫂子,其实九爷人挺不错的。九爷不光去派出所把我捞了出来,也为了你的事去找过吕奇。”

表嫂知道我要说什么,默默地吃着炒粉没说话。

“嫂子,咱就当是还九爷一个人情吧。你放心,我知道哪些事该干,哪些事不该干。”

最后,在我的一再保证下,表嫂总算是勉强点头了,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叮嘱我:

“危险的事不能干,害人的事不能干。要是碰到那些打架闹事的,你就跑的远远的。”

我对着表嫂郑重点头:

“知道了嫂子,你说的话我都会记住的。”

表嫂吃了饭还要回厂里上班,我自己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,只等第二天跟着棋哥去歌舞城上班。

一想到马上就要挣大钱了,我激动的一晚上都睡不着。

我都想好了,等我有钱了,我第一件要做的事,就是把钱给表嫂,让她把家里的账都还了。

然后,我就带表嫂去看看那个一百多米高的大楼,看看它究竟长啥样。

这是表嫂的一个小心愿,我一定要帮她完成。

一想到表嫂,我的脑子里又开始演电影。为了控制自己不要去想那些画面,我打了一盆冷水洗了把脸。

小旅馆的房间隔音不好,整整一个晚上,我都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奇怪声音。

我也是成年人了,自然知道制造那些声音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。

虽然我在这方面还没有实战过,但也只是现实中没有实战。至于在我的梦里和想象里,我也是个身经百战的“高手”了。

我一晚上也是胡思乱想个不停,一直到天亮的时候,我这才迷迷瞪瞪睡了一会。

结果等我再睁眼的时候,已经是中午的十二点了。

我从床上翻身坐起来,没有急着穿衣服,而是先给了自己一巴掌。

就这德性,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,竟然还妄想挣大钱给表嫂还账?

九爷说了早上九点让我和棋哥碰面,现在都这会了,估计棋哥早就回去了。

我慌里慌张地穿衣服,鞋子都没勾到脚上就从门里冲了出去。

我都想好了,如果棋哥真的回去了,我就找表嫂要九爷的电话号码。

无论如何,我都要把去歌舞城上班的机会争取回来。

可是,让我没想到的是,我才从小旅馆的门里跑出来,就看见棋哥迎面朝我走过来。

我满脸惊讶:

“棋哥,你怎么知道我在这?”




棋哥用戴眼镜的人都会有的习惯性动作扶了一下眼镜,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:

“麻六子那边我打过招呼了,你随时可以去上班。我还有事,就不送你过去了。”

我刚才问棋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,可是棋哥没有回答我。他就这么简短地给我交代了几句,又转身离开了。

不知道为什么,我感觉棋哥有点不待见我。相比于九爷对我的欣赏之情,棋哥似乎有点排斥我。

我本来还想追问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,可是看着他冷漠离开的样子,觉得还是算了。

我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,既然他不想理我,那我也不可能上杆子去找他。

这会是中午饭点,旁边一家快餐店应该是承接了某个小厂的午餐,这会正有四十多个工人在排队打饭。

别看这种快餐店卫生不怎么样,味道却是相当不错,而且量大便宜。

我混在队伍中吃了一份两荤两素的快餐后,这才往歌舞城走去。

歌舞城离这里不远,拐过两个街口就到了。我去的时候快一点了,正是歌舞城人最少的时候。

我伸手推门,没想到门自己开了。

门后面,满脸黑芝麻的麻六子笑的像见了他爹一样亲切。

“哎呀呀韩老弟,你可算来了。刚才棋哥交代我在这等你,我心想你这么久不来,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?”

麻六子这话说的很恶毒,他最后那句话想表达的意思,其实是希望我出事,他以为我听不出来。

“麻哥,实在不好意思,上次因为黄金忠的事差点和你动手。我要是知道咱俩以后要在一起做事,那天说什么也不会在你面前耍横。”

我说这几句话的目的,是为了提醒麻六子,可千万别忘了那天的事,也别忘了,我可不是好惹的。

大家都是笑里藏刀,麻六子没想到我一个年纪轻轻,看着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后生仔,竟然能听出他的话中话,甚至还有模有样地反怼了他,脸上立时闪过一丝尴尬。

“咳咳......那个,我们也算是不打不成交嘛哈哈。你是替九爷来做事的,我也是,我们以后可要好好相处啊。”

九爷说过,麻六子就是个笑面虎。他这会一边笑眯眯地给我说着话,一边殷勤地给我介绍歌舞城里的情况:

“咱们这个歌舞城啊,可是石碑镇最豪华的娱乐场所了。我姐夫说他在整个鹭港市,都没见过比这里更好的唱歌设备。”

正常情况下,麻六子表达出他姐夫见识过整个鹭港市的歌舞城之后,我应该出于好奇问他姐夫是干嘛的。

然后,麻六子就可以顺势说出他姐夫是石碑镇党委书记的事。一来可以告诉我,他背后的实力有多大。二来也是给我一个下马威,好让我知道他背后有靠山,他也不是好惹的。

猜出了麻六子的心声,那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?

“麻哥,我头一天来,对咱们歌舞城也不熟悉。能不能请麻哥先带我转一圈,也让我见识见识这最豪华的歌舞城是什么样。”

麻六子没等到他心中想要的话题,就像一泡屎憋到极限找不到厕所,只能硬生生忍在菊花处一样,脸色难看极了。

不过,这人笑面虎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。他脸上还挂着笑,只不过笑的稍微有点僵硬。

“这个不急,你以后要在这里上班,有的是时间熟悉这里。”

麻六子说着,抬起手腕看了眼他的帝舵手表。

麻六子戴的这款帝舵是间金款,也就是钢加18k金的。这款比基础款贵一倍,黑市价格在一万五到两万左右。

我看了眼手表,又看了眼麻六子。

九爷给我开出了一个月三千的工资,想必麻六子的收入也不会低到哪里去,所以他有能力给自己买这么昂贵的奢侈品。

但是,这款表在我看来,极有可能不是他麻六子自己掏钱买的,而是拿歌舞城的收入消费的。

“韩老弟,我马上有点事要出去一趟。歌舞城这边你先照看好,我忙完了就回来。”

麻六子说着就匆匆离去,他也不想想,我作为新人第一天来,怎么可能把歌舞城照看好?

为了不等会手忙脚乱的,我准备先和歌舞城的保安和服务人员打个招呼,大家先熟悉一下。

歌舞城里有四个保安,都是上次和我动过手的。我拿了烟给他们分,他们表面上接住了,但是眼神里的不屑和排斥我也看到了。

歌舞城是两层,一楼负责舞池的服务员是六个男生,都是外地的。我给他们发烟打招呼,他们只是很客气地接住了,但是没有人和我多说话。

二楼是唱歌的地方,有二十多个大小不一样的包厢,每个包厢都有专门的服务员。

这些服务员也都是外地人,男女都有。年龄都在二十左右,和我差不多的年纪。

可能是不服气大家都是同龄人,我却被九爷派来管理他们。或者是麻六子给他们说过什么,我感觉他们所有人都刻意的和我保持着距离。

因为不管我问他们什么,他们只两句话给我: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这事你问麻经理,我不清楚。”

唯一给我不同答案的是一个鼻头通红,名字叫二伙的小伙子。

为了不被敷衍,我问了二伙一个必须给我正面回答的问题:

“吃了没?“

二伙也不怎么待见我,但是这家伙天生幽默,开口说话就是很有喜感的那种:

“才炫了两盒炒米粉,你要是想请客,我还能再塞两盒。”

我笑了:

“下班后,我请你炫溜肉段吧,听说你们那个地方的人都爱吃这个。”

二伙明显愣了一下:

“搞咩啊?我这鹭港话不标准吗,你咋滴就听出来我是哪里银儿?”

二伙努力地说着本地方言,但是“咋滴”,“银儿“那四个字,还是完整暴露出了他的身份。

更何况,二伙也是个大身板,和普遍瘦小的本地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。

自从打了吕奇进了派出所的这段日子,我还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。

也许是我笑的太真诚,二伙也被我感染了:

“你看你,笑啥玩意儿昂?我又不靠说本地话挣钱,说不说的标准有啥关系?”

我觉得二伙是个可以交朋友的人,便主动又热情地揽上了他的肩膀:

“没关系,你就这样说话,我爱听这个调调。”

我和二伙正靠着一楼吧台说话,一个肚子大的像怀孕的保安过来瞪了二伙一眼,又重重地踩着地面走了。

我一点拐弯不打,直接问二伙道:

“二伙,这人是不是过来提醒你,不要和我走的太近?”

二伙回头看我,眼神像是定在了我的脸上:

“没看出来,你还是个直肠子人。那你要是这样的话,那可太对我的路子了。”

二伙说完就对着大肚子保安的背影努嘴:

“那家伙叫马大壮,是麻经理的狗腿子。咱们歌舞城所有人的小报告,都是他捅咕给麻经理的。”

我看着马大壮的背影没吭声,二伙又接着说道:

“韩唐,你往后搁这儿混,你屁股上都得长俩眼睛。跟你掏心窝子说吧,麻经理给大伙儿都递小话了,让大伙儿对你,就跟对先前那几个倒霉催的一样,能咋挤兑就咋挤兑,能咋膈应就咋膈应。”

二伙说的“先前那几个倒霉催的”,应该是九爷之前派来管理歌舞城的人,最后都被麻六子欺负走了。

看来麻六子欺负人的第一步,就是把歌舞城里的这些人团结起来,一起孤立九爷的人。

不过没关系,我可不是“那几个倒霉催的”。我以前在学校也被人欺负过,所以对付欺负人的人,我还是有点经验的。

所以,麻六子最好还有点别的什么手段。不然只是欺负人,那对我来说,还真没什么好玩的。

和二伙闲聊了一会,时间就到了下午四点,歌舞城也开始上人。

二伙负责的是楼上的包厢,他那个包厢上人了,二伙也去忙了。

“记住,来这里的人都是图乐呵的。不管出什么事,你都别寻思和他们讲道理,要琢磨咋把他们哄乐呵就成了。”

二伙最后叮咛了我一句,就一步三个台阶的上楼了。

我看着二伙的和我一样壮实的背影,再想想他刚才说的那些掏心窝子话,心想,这应该是个可以交朋友的人。

可是,就在我盯着二伙的背影愣神的瞬间,舞池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啤酒瓶砸到地面的爆裂声:

“你是什么东西,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?去,让你们管事的给我滚过来。”




说实话,我听到这个动静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或者担心,而是有点激动。

当然,这不是有热闹就想看的那种激动,而是遇事就想往前冲,有点想出人头地的那种激动。

虽然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处理好这件事,但是二伙提醒我了,只要把事情处理的让客人满意,那就没问题。

舞池那边,一个头发留到肩膀的瘦高个男人,正很有气势地斥骂服务员。

服务员叫李伟,是刚才所有人给我打招呼的人里面,态度最冷漠的一个。

我走过去,李伟看了我一眼,嘴角抽出一个不易觉察的冷笑,转身走了。

走了?他就这么走了?也不等我问问什么情况,也不主动给我说发生了什么,就这么走了?

当着客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,这不明摆着不把我当回事吗?

我稍微有点尴尬地回头看了眼客人,却发现那个长头发的男人,竟然冲着李伟的背影笑了一下。

我当时就愣住了。

什么情况?明明刚才他们还在吵架,怎么转眼间却一个冲着另一个笑?

我想起刚才二伙给我说的话,突然就感觉这个长头发的男人很可疑。

会不会......他是麻六子找来......故意给我找事的?

如果真的是这样,那他冲着李伟的背影笑,就能解释通了。

他们是一伙的,我怀疑他们也用同样的招数,对付过“以前那几个倒霉催的”。

可以,联合外人演戏,看来麻六子在欺负人这方面,还是下了点功夫的。

本来我还准备照着二伙的话,把客人照顾到乐呵再说。

现在,我还是会按照二伙说的去做,只不过味道要变一变。

李伟已经走出四五步远了,我朝着他大喊一声:

“站住。”

李伟身子一哆嗦站在原地,回头看我的眼神中有一丝惊恐,但更多的是不服气。

那个已经准备好朝我发脾气的长头发男人,嘴都张开了,结果我先出声,他的话就被堵在了嗓子眼。

我没有看长头发男人,而是冷脸对着李伟:

“过来,给客人道歉。”

也许是想到身后有麻六子给他撑腰,李伟只惊恐了一秒就淡定下来,并且很抗拒地站在原地不动:

“你都不问问怎么回事,就让我给客人道歉?”

李伟自以为自己说的很有道理,没想到却让我抓住他最大的一个把柄:

“你他妈给我说原因了吗?我他妈还没走过来,你就先走了,你他妈就是有道理我也不认你的。”

我张口就是脏话,配合上我健硕的体格子和凶狠的表情,还别说,还真把那个李伟给唬住了。

要讲道理,我在学校被语文老师偏爱了那么多年。文化人的根基我也有,礼尚往来的道理我也懂。

但你要是往阴沟里走......也行,恶人必须恶人收,这个道理我也懂。

李伟被我的样子吓到了,腿肚子哆嗦了一下,慢慢磨蹭过来。

李伟走的太慢,我很不满意。我紧走两步到他面前,掐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拽到了长头发男人的面前。

“给大哥说对不起。”

李伟不开口,甚至脖子一扭,想从我手里挣脱。

没有一丝犹豫,我手上使劲,直接把李伟摁到地上,让他跪到长头发男人的面前。

“给大哥说对不起。”

李伟嘴里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声“草“,还是不道歉。

我手上继续使劲,李伟感受到脖子上的疼痛,痛苦地“哎哟”了一声后,很快就说了一声:

“对不起。”

不等长头发男人有任何反应,我又大声呵斥李伟:

“大声说,一直说,说道大哥满意为止。”

李伟可能不服气我的身份,但是他必须服气我的力气。

我大拇指和食指紧扣着他后脖颈的天柱穴,在一阵阵针扎一样的刺痛下,李伟只能带着哭腔,一句句的说着“对不起,对不起......”。

长头发男人也懵了,他看看我又看看李伟,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好。

在李伟说了二十多遍对不起后,长头发男人终于绷不住了:

“没......没事。”

长头发男人说的声音很弱,完全没有刚才张嘴骂人的狠劲。

我松手让李伟站起来,但是没让他走。

“就站在这里等着,什么时候大哥玩高兴了,走了,你再离开。”

李伟窝囊又委屈地点点头,他和长头发男人对视了一眼,又赶紧错开目光。

我心里冷哼一声。

你们不是要合伙整我吗,现在我把问题只扯到你俩身上,让你俩面对面咬,我看你们怎么下嘴。

事情处理完了,长头发男人有火撒不出,脸色难看的像吃了苍蝇。

我已经让服务员道歉了,他自己也说了没关系。如果他还想继续找我闹事......没关系,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。

但愿他别不识好歹,不要继续挑衅我。

但是这事情吧,往往不会按着“但愿”来。

我从兜里掏出烟,正要给长头发男人点一根。结果他好像是找到了再闹事的理由,一巴掌把我递到他面前的烟打掉了。

“老子心里不痛快,你让一个服务员给我赔个不是就完了?”

我没说话,先弯腰把地上的烟捡起来。

这烟是白壳红塔山,挺贵的,要八块钱一盒。

我也是咬了咬牙才舍得买,就为了和这些社会上的人打交道。

不过我好像买到了假货,这么贵的烟,怎么抽起来有种我妈烧炕时点麦秸秆的味道?

我把烟塞进嘴里,自己给自己点上,狠狠吸了一口后才开口说话:

“大哥要是不满意,我就让他,”

我拿点着的烟指了指李伟,李伟以为我要拿烟烫他,趔趄着向后躲开。

我看着长头发男人,接着说道:

“我让他继续给大哥说对不起。要是大哥还不满意,我也可以给大哥说。要是还不行,”

我笑了:

“我这就让人去找麻经理,我们仨一起给你说。”

我完全不按套路出牌,我敢肯定自己这么做,会打乱长头发男人之前的剧本。

长头发男人不是一个脑子好使的人,情况突然起了变化,他也不知道怎么应付了。

麻六子不在,就算麻六子在,他也不可能当着我的面,给长头发男人安排新的剧本。

最后,长头发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。边走边嘴里叫嚣着,下次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。

我撇撇嘴,下次的事下次说,现在给我撩狠话,难道我会提前怕你不成?

长头发男人走了,我看着李伟:

“兄弟,对不住,今天这事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
李伟本以为我还会训斥他,却没想到我前后态度反差的这么大。

我继续说:

“也辛亏今天这事没有闹大,不然麻经理回来,肯定要跟你过不去的。”

我把事情引到麻六子身上,李伟被我转移了注意力。他可能觉得哪里不对劲,又一时反应不过来。

我拍了拍李伟的肩膀:

“好了,你去休息,下午你的活我替你干。”

李伟犹犹豫豫着离开,我在他背后又说了一句:

“回头麻经理要是问你怎么不干活,你就说是我让你休息的。”

李伟回头看了我一眼,他不知道应该感激我还是继续排斥我,最后只能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:

“谢谢。”

我大度地摆摆手:

“都是自己人,不用这么客气。”

李伟走了,我回味着自己刚才摆手的那一下子,觉得有九爷那味了。

当然,我没有九爷的实力。我只不过玩了点脑子,使了把子力气,离九爷的水平还差的远。

这点自知之明,我还是有的。

不过,我隐约感觉到,如果只是在歌舞城这个地方,只面对麻六子和这几个服务员,那我这点脑子应该是够用的。

长头发男人走后,歌舞城再没有发生别的事。只不过刚才那么一闹腾,一些胆小的客人被吓走了,所以生意并不好。

一直到凌晨两点,来歌舞城唱歌跳舞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,麻六子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。

他进门就没有好脸色,我猜长头发男人把事情都告诉他了,所以脸才那么臭。

我想笑,不是号称笑面虎吗,这才哪到哪就不行了?

麻六子在歌舞城有个专门的办公室,也是他平时休息的地方。

麻六子回到办公室,把门摔的山一样响。

二伙悄声对我说:

“完犊子了,这家伙明儿个一睁眼,指定会给大家伙发脾气。”

我在二伙面前没必要玩脑子,只是很轻松地说出我最真实的想法:

“发出来的叫脾气,发不出来的,那叫胀气。”




我的行李还在厂里没拿出来,这两天忙的,也忘了给自己找住的地方。

我本来想继续住小旅馆的,可是身上的钱不多了,便找了个唱歌的包厢凑合了一晚。

早上六点不到,包厢门“哐”的一声被人踹开。

我窝在沙发上睡的正香,一睁眼,麻六子那张满是黑芝麻的笑脸离我不到一拳头远。

这家伙也真是个人才,刚才踹门的时候明明带着那么大的火气,可这会凑到我面前时,脸上却挂着笑。

我一个翻身和他拉开距离,皱眉问他什么事。

麻六子和我东拉西扯:

“哎呀,咱们歌舞城就是这样,白天没什么人,主要是晚上才忙的起来。韩老弟怕是没熬过夜吧,这种生活不习惯吧?”

我被人打扰了好梦,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怒气,说话的口气也很不友好:

“我在厂里两班倒,夜班十二小时都熬过。麻哥要是觉得这样就能让我打退堂鼓的话,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?”

麻六子打了个哈哈:

“韩老弟,你看你这说的是哪里话?你是九爷派来的人,我巴不得你能留下来好好做事,我可没想过让你走。”

麻六子虽然言不由衷,但是一张笑脸把他对我的不待见隐藏的很好。我要是心智稍微不成熟一点,说不定还真的会把他当好人看。

不过,这个“好人”接下来的话,还是把他对我的厌恶表现了出来。

“韩老弟,是这样的,咱们歌舞城向来有规定,就是包厢只给客人服务,不给咱们自己人服务。我知道你刚出来社会身上没钱,但是你也不能在包厢里过夜。这里又不是小旅馆,你也不能把这里当宿......”

麻六子是个婆娘嘴,不等他逼逼完,我已经翻身从沙发上下来,踩着鞋后跟朝门口走去:

“既然是咱们歌舞城的规矩,那我肯定要遵守。不过我这瞌睡还没醒,我先去你办公室眯一会儿。”

我走出去,学着麻六子刚才的动静,把包厢门也摔的山响,留下一脸阴晴不定的麻六子在里面。

不过,我在麻六子的办公室也没有瞌睡成。

麻六子的脚臭比生化武器还恐怖,我进去不到两分钟,就“呕,呕”着冲了出来。

歌舞城白天确实没什么人,一楼和二楼总共留了五个服务员。加上四个保安和麻六子,我,一共十一个人。

没人,就没有闹事的可能。

大中午的,麻六子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穿超短小皮裙的妹子,和他一起在“生化武器室”里快活去了。

几个服务员对麻六子带女人的行为见怪不怪,挤眉弄眼了一番后,也懒懒散散地在一边休息去了。

二伙今天没有排班,也没有人和我扯闲篇。我转来转去也没啥事,就准备出去给自己找住的地方。

石碑镇有很多工业园区,在整个鹭港市都属于经济发达的大镇。这里有很多民房出租,小旅馆更是遍地开花。

我兜里只有不到一百块钱,虽然九爷说每月给我大三千的工资。但是在钱还没拿到手之前,我就是个穷鬼。

所以,我在最便宜的民房前犹豫了很久,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。

现在天气热了,我随便找个地方都能凑合一宿。留着兜里那一百块钱,我还得吃饭。

自从上次那个长头发男人和包厢睡觉事情上,麻六子没有占到便宜后,他暂时再没有给我整别的事出来。

至于歌舞城真正有客人闹事,那也是很少发生的,所以我暂时过了几天太平日子。

这天早上,我刚从公厕的水龙头抹了一把脸出来,正准备随便吃点东西去歌舞城上班,没想到却碰见了棋哥。

刚开始,我以为他要去上厕所。可是看他定定看我的样子,我觉得他应该是在等我。

我回头瞅了瞅空无一人的身后,有点不确定地问棋哥:

“棋哥,你......该不会是在这里等我的吧?”

棋哥也看了眼我的身后:

“嗯......那你等我,我去上个厕所再说。”

棋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冷着脸,他目不斜视地从我身旁走过,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等他。

很快,我就反应过来不对劲。

棋哥刚才上厕所,明显是临时起意。那也就是说,他真正的目的,其实是在这里等我。

可是,他怎么知道我会从厕所里出来?

还有上次,他怎么知道我住在那家小旅馆?还那么巧合的,我刚出来,他就迎面走来?

棋哥明明是活人,可他给人的感觉......怎么有点阴魂不散,如影随形的意思?

不行,等会棋哥出来了,我一定要问清楚这两件事。

过了一个正常男人撒尿该用的时间,棋哥出来了。他冷着脸从我身边经过,嘴里只说了一个字:

“走。”

我有点拿不准:

“走?跟你走吗?”

棋哥没有回头,声音也没有起伏:

“那我跟你走?”

我抿着嘴咬了咬牙,给棋哥的后背甩过去一个嫌弃的眼神。

棋哥这性子太不招人喜欢了,完全让人捉摸不透。这要是个女人,我宁愿打光棍也不会要他。

一路上,棋哥没有说话。我跟着他在石碑镇的主街上一直往前走,也没有说话。

本来还想问问他怎么会在厕所门口等我,但是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他不会好好说话,干脆就不问了。

转过一个街口,棋哥进了一个外墙贴着马赛克瓷砖的三层楼。

我没有犹豫,也跟了进去。

其实正常来说,我和棋哥不熟,应该有点防范意识才对。

可是棋哥是九爷的人,就算棋哥再不待见我,看在九爷的面子上,他也不可能把我怎么样。

还有,棋哥虽然和我一般身高,但是他瘦。要是真的和我动手,我保证一招就能拿下他。

当然了,这只是我现在对棋哥的判断。

如果我能提前知道,棋哥早在几年前就是鹭港第一狠人,也是九爷身边的第一打手,那我对他的尊敬,肯定是和九爷一样多的。

......

棋哥带我来的这栋楼的后面,还有一栋同样的楼。这是一家港资手袋厂的高管楼,前面一栋是QC楼,也就是质检员住的地方,后面一栋是高管楼。

棋哥带我上了前面一栋楼的二层,打开一套一室一厅的房门对我说:

“地方你先住,不要和周围的人打交道,不要带闲杂人回来。每个月的房租水电自己负责,没有家具,需要什么自己去准备。”

我觉得棋哥最后两句话纯属多余,这房子空荡荡的只有白墙,傻子都知道没有家具。

棋哥把钥匙递给我,我没有接。

棋哥扶了一把他的黑框眼镜看着我:

“什么意思?”

我问他:

“棋哥,你是不是知道我昨天晚上睡大街上了?”

棋哥一点想和我多说话的意思都没有,手一松,钥匙掉到地上。

然后,他转身就走了。

我看着地上的钥匙,感觉很憋屈。

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,我有心争一口气,不去捡地上的钥匙。

可是抓挠着被鹭港市飞机一样大的蚊子叮的满身的大包,还有前天晚上,被一个流浪汉差点摸到两腿间的恐怖经历,我还是弯下了腰,又屈辱,又忍不住偷偷窃喜地捡起了那串钥匙。

我不是向棋哥弯腰,这房子不用想都知道,肯定是九爷给我安排的。

既然是九爷的心意,那我肯定得接受。

有了住的地方,我这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下来。下午去歌舞城上班的时候,心情都舒畅了很多。

歌舞城开始上人,一楼的旋转彩灯加上二胡电音版的《潇洒走一回》。还有迪斯科混音的《北京人在纽约》的主题曲《千万次的问》,让所有跳舞的男男女女都疯狂扭动。

《北京人在纽约》这部电视剧是1993年上映的,但是它的主题曲早就提前流入了市场。

还有,香港的四大天王那时候也刚刚流行起来。二楼唱歌的包厢里,几乎都是他们的歌。

月底是各个工厂发工资的日子,歌舞城的生意很好。服务员不够,我也开始上手干活。

一楼吧台有客人结账,我提着一扎啤酒经过的时候,发现那个收银员小荷并没有把钱收进吧台抽屉里,而是装进了她自己的小包里。

小荷手脚麻利,神态自若,一看就是经常这么干的。

可是,当她抬头看见我正盯着她的时候,一下子就慌了。

“韩哥,我......”




我手里的啤酒是给二伙的包厢拿的,他在二楼喊我,我转身上了楼。

我没有给小荷解释的机会,也没有立刻就去了解这件事。

我隐约觉得,小荷的行为不可能是她本人的主意,应该是麻六子让她这么干的。

如果真是这样,那这件事就和九爷要我查账的事有关系。再没有想好万全之策之前,我不想轻易出手。

从发现小荷私拿歌舞城收入,一直到她晚上两点下班前,我一直在考虑怎么拿这件事作为突破口,把麻六子这只大蛀虫引出来。

所以,我一次次在小荷的收银台前过来过去,但是又不跟她说话。只是阴沉着脸,让小荷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着。

小荷后夜两点下班,我在旁边等到她和另一个收银员交接完手续后,这才过去叫住她。

“小荷,我新租的房子和你顺路。走,咱俩一起回。”

小荷看我的眼神有点躲闪,后夜收银员小蔡看我的眼神则有点警惕。

小蔡是麻六子的一个什么亲戚,和那个叫马壮子的保安一样,是歌舞城里最反感我的两个人。

小蔡用吊梢眼把我和小荷来回一扫,不阴不阳地说了句:

“哟,韩哥这是看上我们家小荷了?“

小蔡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我一眼,继续对小荷阴阳怪气道:

“小荷,韩哥这么帅的小伙子追求你,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啊。”

小荷自己做的事见不得人,被小蔡挖苦了也没话分辨,只是红着脸低着头。

小蔡不给小荷好好说话倒在其次,主要的,她还想用这些话刺一刺我。

我这人向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既然你说话夹枪带棒,那我只能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。

“小蔡,听说你每次上夜班睡觉,麻经理都不说你。我知道你和麻经理是亲戚,但是这种事别让我碰到,不然你睡一次,我扣你一天的工资。”

我用一个管理者的姿态说工作上的事,小蔡再怎么不高兴也只能给我憋着。

不过小蔡的皮肤和麻六子一样,虽然没有满脸麻子,但是也黑的出奇。所以她脸已经憋红了,别人也看不出什么。

我和小荷离开歌舞城,一路上,小荷都走的很慢,一直是畏畏怯怯地跟在我身后。

已经看不到歌舞城了,我回头,原地站定。

“小荷,今天那个钱......”

我话还没说完,小荷突然哭了,一把将她的小包塞进我手里:

“韩哥,我是第一次干这事,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。我只拿了五十块钱,也没有花,你收回去吧。”

我叹了口气。

我不可能相信小荷的话,她今天装钱到自己包里的样子过于轻车熟路,一看就是经常这么做的。

我打开小荷的包,三张新崭崭的蓝黑色十块钱,和四张棕黄色的五块钱卷在一起。

我把钱从包里拿出来看了看,然后递到小荷面前:

“这个钱你给我,麻经理那边你怎么交代?”

我以为小荷会吃惊一下,吃惊我为什么把她偷钱这件事和麻六子联系在一起。

可是,让我意外的是,小荷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对我说:

“麻经理的烟钱和饭钱,每天是一百。那个钱他一早就拿走了,我这个......”

小荷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:

“我这个......麻经理不知道。”

我也有点吃惊,吃惊小荷这个钱,竟然不是拿给麻六子的?

不过,麻六子每天只拿一百块钱,这有点不可能吧?

我在歌舞城上班也十来天了,根据我这些天的观察,歌舞城每天的收入都在两千左右。

如果麻六子每天只拿一百块钱,一个月撑死他也就三千。和歌舞城一个月六七万的收入相比,这个算不了什么。

可九爷之前对我说过,他这个歌舞城从开业到现在的一年多里,他是一分钱都没挣到。

我眉头拧成疙瘩,正在想怎么回事,小荷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,急着地对我说道:

“对了,麻经理要是哪天带女人回来的话,就会多拿好几百。如果我不上班,他在小蔡的班上也一样拿。”

我的眉头还是拧着。

麻六子眼窝黑的跟抹了锅灰一样,他身体没那么强壮,不可能天天找女人。

所以,即便他找女人时会多花几百块钱,也不可能把歌舞城的收入都花空了。

我想了想,把小荷的包还给她,那五十块钱也给了她。

“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,但是有件事我问你,你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。”

我口气略微重了一点,小荷肩膀缩了一下,连抬头看我的勇气都没有,只是懦懦着点了点头。

“歌舞城每位客人的消费单子都是你和小蔡自己写,那些单子上的收入和歌舞城每天的收入都能对上吗?”

小荷还是不抬头,只低声说道:

“不知道,钱和单子最后都交给麻经理,对账是他的事。”

“每天都交给他?”

“嗯。”

“既然所有的钱都在他手里,那他为什么还要从你们这里拿烟钱和饭钱?”

“麻经理说了,这是两码事。歌舞城的收入是大老板的,他的烟钱和饭钱是大老板说好了给他的,他只拿他该拿的那份就可以了。”

我听的想笑,我没想到麻六子还是个要脸的人,竟然还知道做做这种表面功夫?

“除了麻经理,还有谁可以在收银处拿钱?”

“没有了,别人只是领工资。”

“是麻经理给大家发工资吗?”

“嗯,不过麻经理说了,工资是会记提前算好的,他只负责发钱给大家。”

我心里一动:

“会记?怎么我从来没见过?”

小荷说:

“大家都没见过,是麻经理自己说歌舞城有个会记。他有时候会说我和小蔡哪天收的钱不对,也说是会计算出来的。”

我想了想:

“可是歌舞城有三十多个人,这么多人开工资,就没有算错的时候?如果工资不对,你们不去找会记对账?”

小荷摇头,又突然点头:

“会有算错的,但是错的钱,只要大家说了,一般都是麻经理给大家补了。所以......所以大家都觉得麻经理人还不错。”

我能判断出小荷没有撒谎,也知道从她这里再问不出什么,就摆摆手让她先回去。

可是小荷没有走。

小荷个子很高,但是太瘦,像个竹竿一样。她身上该长肉的地方没有肉,有点营养不良的感觉。

小荷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,然后又快速的底下脑袋。

“韩哥,你不是说咱俩住的地方顺路吗?要不......我去你那里坐坐?”

小荷话没说话脸就红了,而我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“你以前这样拿钱,是不是被麻经理发现过?”

小荷不敢抬头看我,只把头低的更低。

“是不是你陪他睡一觉,他就不计较这事了?”

小荷羞愧的耳朵也红了,蚊子一样“嗯”了一声。

我没说话,这种事我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。麻六子和小荷肯定是周瑜打黄盖,一个愿打一个愿挨,轮不到我在中间瞎掺和什么。

而且,我现在根本没心思和小荷多说这些,我满脑子都在想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“会记”。

“你回去吧,这件事我说了不告诉别人,就一定不会说出去。但是你以后不要再被我发现,不然你就可以走人了。”

小荷在麻六子那里得了处理这事的经验,可能还想以后继续拿钱。我一连说了两次让她走,她竟然还磨磨蹭蹭着不动。

我有点生气了,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。这个小荷是把自己当成出来卖的那种了,竟然可以为了钱这么厚脸皮。

“现在,立刻,往自己住的地方走,不然你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。”

我口气很凶,我可不想让小荷对我抱有任何非分之想。不管是偷钱这件事,还是对我本人,她都不能有别的想法。

把小荷打发走,我一个人回到住的地方。

棋哥让我自己准备家具,但是我现在没钱,只铺了几张报纸在地上将就。

这会是凌晨三点半,可我一点瞌睡都没有。

我得好好琢磨琢磨,怎么把小荷说的那个“会计”找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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