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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爷和离吧,王妃修仙你配不上晋王林倾月最新章节列表

荷衣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晋王府大婚,红绸挂满,喜气洋洋。突然,一道凄厉尖细女声划破天际,但路过的下人只低下头,都当没听见。正房里,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正被一条白绫死死缠着,她拼命拽着,却只能发出嘶哑哭声。“放开......晋王殿下救,救......”林倾月喉骨里挤出的声音破碎而无助。红色嫁衣上,也浸满了鲜血,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血肉外翻,骇人至极。这一刻,她多希望晋王——新婚的夫君能出现救她与危难中。“呵!死到临头,你居然还敢喊我哥哥?”坐在一旁优雅吃着点心的清安郡主嗤笑一声,俯身逼近。她清悦的声音却似淬了毒般:“洞房花烛,他宁可去侯府向你的好妹妹嘘寒问暖,也不碰你这下贱的身子!”“你全家也都在安慰你的妹妹,你就算死了,也没人会问一句。”林倾月瞳孔骤缩,手在空...

主角:晋王林倾月   更新:2025-06-19 17:21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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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晋王林倾月的其他类型小说《王爷和离吧,王妃修仙你配不上晋王林倾月最新章节列表》,由网络作家“荷衣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晋王府大婚,红绸挂满,喜气洋洋。突然,一道凄厉尖细女声划破天际,但路过的下人只低下头,都当没听见。正房里,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正被一条白绫死死缠着,她拼命拽着,却只能发出嘶哑哭声。“放开......晋王殿下救,救......”林倾月喉骨里挤出的声音破碎而无助。红色嫁衣上,也浸满了鲜血,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血肉外翻,骇人至极。这一刻,她多希望晋王——新婚的夫君能出现救她与危难中。“呵!死到临头,你居然还敢喊我哥哥?”坐在一旁优雅吃着点心的清安郡主嗤笑一声,俯身逼近。她清悦的声音却似淬了毒般:“洞房花烛,他宁可去侯府向你的好妹妹嘘寒问暖,也不碰你这下贱的身子!”“你全家也都在安慰你的妹妹,你就算死了,也没人会问一句。”林倾月瞳孔骤缩,手在空...

《王爷和离吧,王妃修仙你配不上晋王林倾月最新章节列表》精彩片段




晋王府大婚,红绸挂满,喜气洋洋。

突然,一道凄厉尖细女声划破天际,但路过的下人只低下头,都当没听见。

正房里,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正被一条白绫死死缠着,她拼命拽着,却只能发出嘶哑哭声。

“放开......晋王殿下救,救......”

林倾月喉骨里挤出的声音破碎而无助。

红色嫁衣上,也浸满了鲜血,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血肉外翻,骇人至极。

这一刻,她多希望晋王——新婚的夫君能出现救她与危难中。

“呵!死到临头,你居然还敢喊我哥哥?”坐在一旁优雅吃着点心的清安郡主嗤笑一声,俯身逼近。

她清悦的声音却似淬了毒般:“洞房花烛,他宁可去侯府向你的好妹妹嘘寒问暖,也不碰你这下贱的身子!”

“你全家也都在安慰你的妹妹,你就算死了,也没人会问一句。”

林倾月瞳孔骤缩,手在空中无力挥了两下,就瘫软了下去,只是那双凤眼还死死睁大,流出了血泪。

是侯府亲自接她进京,说她是亲生女儿,又处处嫌弃她贬低她!

她拼死救了东方宴那天,他也说会一辈子护着她报答她,最后都这么对她!

她恨!

地上的女子不再动弹,婢女上前去探了探鼻息,脸色一白:“郡主,王妃她没气了,怎,怎么办。”

亲手杀了人,可清安郡主却一点也不慌张,勾起了嘴角。

“去外面抓个乞丐来。等我哥回来,就说她水性杨花,竟然在新婚当晚和野男人私会。被本郡主发现后,羞愧难当上吊而死!反正她也是恶名昭彰,连她娘家人都不喜,多背一条罪名也没人会替她深究!”

“是郡主!”春梅听罢,立刻下去办差。

清安郡主正要出去喊人把林倾月的尸体挂到房梁上,忽然一阵阴风刮过,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。

屋内仅剩的烛灯也随之熄灭,黑暗瞬间笼下。

身后传来窸窸窣窣,衣料抖动的声音,好像谁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。

听说人死之后,若有怨气不散,就会化成鬼魂回来复仇。

难道林倾月那个贱人,这么快就......就化鬼了?

清安郡主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,想要夺门而逃,可这该死门却好像焊死在门框上了一般怎么都打不开。

“来人,来人啊!”往日张狂的声音,此刻染上了一层惊慌。

没人回应。

先前为了给林倾月一点教训,她特意支走了守门的下人,唯一带在身边的心腹丫鬟刚才也被她派出去办差了。

月光透过霞影纱漫进窗棂,原本幽黑的新房,落入了一片清明。

可清安郡主却越发惊慌了,因为她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狭长的影子站了起来,影子如水蛇般悄悄覆上她的周身。

门,被她晃动的“咣啷啷”地响,却依然打不开。

“救......命,有......鬼啊!”巨大的惊惧之下,让她的声音都在颤抖。

“呵呵......”黑暗里忽然传来两声讥笑。

“方才杀人时不见你慌张,怎么此刻倒知道怕了?”

是林倾月的声音,慵懒的语气中透着肃杀,不似平常那样的温软。

“我,我只是想给你点教训,谁叫你不自量力觊觎我哥哥。”

提到“哥哥”清安郡主的胆子也莫名大了几分,吼道:“你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,粗鄙庸俗,根本配不上我哥!不管你是人是鬼,我都不允许你当晋王妃!”

“胆敢在本座跟前喧哗,找死!”

身后的声音骤然一沉,杀气必现。

清安郡主还没反应过来,那女人为什么突然自称“本座”就被一股大力掐住后颈提了起来。

她来不及惊呼,又被甩了出去,砸在桌上连同那些杯盏掉落在地,哗啦啦的声音,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的悦耳。

黑暗中,林倾月看了看自己的手,叹息:“力量居然弱了这么多?”

若是从前,她一掌既出,千峰崩塌;手指一弹,尸横遍野。

修仙界,谁不惧怕她倾月仙君?

但此刻......

她环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,并迅速消化掉脑海里多出来的陌生记忆,然后明白了一切。

她,修仙界第一女魔头倾月仙君穿越了!

穿成了一个......倒霉蛋。

原主自小倒霉,刚出生时就被人调换,被长期虐打,遍体鳞伤。

好不容易回到侯府,还没见到亲爹亲娘,就被污蔑推假千金下水。

为了讨好生母,她精心制作了羹汤,却被人发现汤里有毒。从那之后,生母再不肯和她亲近。

为了洗脱粗鄙不通琴棋书画的名声。她日夜不休暗暗练习了半年多的琴技,想要在赏花宴上表现一番。

结果才弹了一个音,琴弦崩断,椅子倒塌,她狼狈地从台上摔落,沦为全京城的笑柄。

大雪夜她拼死救下的晋王,也是对假千金死心塌地,还倒打一耙污蔑她抢功。

如此种种,让她背负了不仁不孝,欺压姐妹的恶名。

人人都说,侯府两千金,一个是稀世明珠,一个粪坑里的石头。

这时小倒霉蛋终于知道反抗了,

在父亲生辰宴那天,她用林如珍的名义邀约晋王会面,想要解释她才是当日救他的人。

结果再次醒来两人抱在一块,门外全是宾客。

哪怕什么都没发生,可已经说不清楚了。

一道圣旨降下,林倾月就先一步成了晋王妃。

天真的少女,还以为自己只要当了王妃,总有机会告诉晋王,自己才是他的救命恩人,解释清楚那天的事情。

新婚夜,她孤单单地等在洞房里,满心忐忑,又满心期待。

可最终迎来的,是必死的结局。

此刻的林倾月容貌未变,可她的眼神、气质都截然不同了。

“哎,还真是个小可怜啊,吃了一辈子的苦,却被活活勒死,满腹冤屈无处可诉。”

对于原主,林倾月并没有同情,只觉得她弱得可怜。

在娘家时,斗不过绿茶妹妹,亲人离心。

好不容易嫁入王府,也没任何自保的能力。

不过倾月仙君当年在修仙界虽然残暴不仁地统治了十多年,却是个有恩必报的人。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,自然要帮原主复仇,了她执念。

清安郡主刚才一下虽然没被摔死,但是一条手臂却摔折了,痛得她好半天吭不出声来。

月光如刀,从窗棂间刺入,落在林倾月绝美的脸上,却是阴森而可怖的,好似从阴间爬出恶鬼,要找人索命。




“不......不要杀我。我是郡主,我哥哥是晋王,他不会放过你的!”

一贯骄傲嚣张的女子,终于知道怕了,说话的声音都在大颤。

换来的却只是林倾月的冷笑:“小小一个郡主都敢草菅人命,谁给你的胆子?东方宴吗?”

她说罢一脚踩在清安郡主的脸上——踩碎这颗头颅给那苦命的原主偿命,倒是不错。

下一瞬,“砰!”一声巨响,房门被大力撞开。

林倾月第一时间就收回了脚。

转身回眸,就看到晋王东方宴出现在门边。

男人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更换的大红喜服。一张棱角分明的脸,笼在廊下的柔光里,却无半分暖意。

漆黑的眼眸似凝着千年寒潭的冷意,幽幽地向屋里看来:“这是在做什么?”

只那一眼,林倾月就感觉到身体僵硬紧张了起来——哪怕原主已死,可这具身体依然残留着对那个男人浓郁、炙热的感情。

脑海里浮现出一段属于原主的记忆:

漫天飞雪的寒夜,瘦瘦小小的少女,却背着高大的男子,迎着刺骨的寒风艰难前行。

“谢谢你救......我。你,你叫什么?”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了,暗暗惊讶于她的力气。

“林......倾......月!”她哆哆嗦嗦地,声音都在颤抖。

身后没有再传出声音,大概又昏迷了,也不知道他记住了没有。

后来她才知道,他没记住她的恩,却只记住了恨。

清安郡主见了晋王如见救星,终于“哇”的一声哭出了声:“哥哥救命!呜呜......有鬼......鬼啊!”

她头发凌乱,衣裙凌乱,惊慌失措地爬向门口的样子,却分明更像一个恶鬼!

她一把抱住晋王的脚,呜呜地哭泣:“哥,她是鬼,她是鬼啊!若非你来得及时,小妹就......”

“就要谋杀王妃。”林倾月忽然出声抢过了话头,语气也软了一些。

“刚才郡主气势汹汹地冲进来,要勒死臣妾。”林倾月扯下了脖上缠绕的白绫,露出了青紫的勒痕。

而清安郡主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:“你,你没死?不是鬼?”

林倾月讥讽地道:“命硬没死,叫你失望了。”

若是以前的倾月仙君能动手绝不多说。

但现在,情况略有不同。

她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还不多。

再加上,她穿来之后修为尽失,而晋王身后带着大批的侍卫,暂时不宜硬碰硬。

这时,侍卫已经重新点了灯。

晋王东方宴抬脚入内,看到了白绫上,和地上大片的血迹。

即便此刻,倾月仙君魂穿过来,勉强吊住了一口气,可原主的身体依然脸色苍白,头上、脸上也都是血污,看起来确实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。

至于清安郡主,她虽然手臂脱臼,但外表看着好好的,根本不如林倾月严重。

东方宴粗粗扫了几眼,大概就猜到前因后果。

这些年来,他宠着妹妹,妹妹也格外关心他。

不论他身边出现了什么样的女人,清安郡主都会查探和干预。

她还曾撒娇地对东方宴说:“哥,为什么要长大,为什么要婚配呢?为什么我们兄妹俩不能一直相依为命呢?哥哥,我好怕你会再离开我!”

东方宴只以为妹妹太过依赖他,还笑着哄她:“放心,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。”

不过今晚,她闹得确实有些过分了。

“来人,送郡主回房。”

“哥哥......”

清安郡主还想再说什么,东方宴一个冷眸过去,她不敢再多言。只怨毒地瞪了林倾月一眼,然后在下人的搀扶下离开了这里。

东方宴的目光再度落在林倾月的身上,冷漠中透着几分难掩的厌恶。

须臾之后,他才吐出一句斥责:“进府第一天,便打伤了本王的妹妹,当真是好本事!”

林倾月微微一笑:“分明是清安郡主先动的手,且臣妾的伤势也更为严重,王爷却不降罪郡主,反先来问罪与臣妾。太过娇宠,未必是好。”

“你怎可和清安相提并论?若非你自己行事不端,清安又怎会针对你?”

东方宴这冷酷无情话吐出,林倾月的心就骤然一痛。

她有些烦躁:执念不消,原主魂魄难安,这具身体就没办法完全为自己所用。

若非如此,她真想一掌劈死这狗王爷。

“林倾月,本王原本属意你妹妹林如珍,她对本王有救命之恩,今晚更是为了本王跳湖轻生,险些丧命。”

提起林如珍的时候,这冷面王爷的脸色露出几分温柔来。

“本王已经答应她,今生今世定不相负。”

“而你......”他看了眼林倾月,神色再度冷了下来。

“你抢夺了本该属于你妹妹的位置。碍于皇命,本王会让你暂居王妃之位。望你今后能好自为之,莫要再生事端。将来......将来本王会给你一个体面。”

他说得隐晦,但是林倾月还是瞬间就明白了他话中深意。

太子在一年前遭遇行刺,生死不明,圣上年事已高,且无其他皇子,只能从藩地召回各家王爷留京观察。

而东方宴是众王中,最年轻出色,也是呼声最高的一位。极有可能成为新的储君,将来君临天下。

因此,在这种敏感的时候,哪怕林倾月名声不佳,可既然是圣上赐婚,晋王都必须欣然接受。

刚才的那些话就是告诉林倾月,让她摆正位置,不要再有其他肖想。

至于他口中所言,会给林倾月一个体面,意思就是他将来若能如愿登上高位,会在后宫中给她留个位置,但正妻之位就只能给林如珍,不会辜负这份感情。

“本王的话,你可明白?”晋王见林倾月迟迟没有应答,还以为她听不懂。

他对林倾月了解不深,侯府中人当初为了遮丑,并未公布林如珍假千金的身世。对外只说,两人都是嫡女,而林倾月是不慎才丢失的。

因此,晋王也和其他人一样,将林如珍视为稀世明珠。而林倾月这个长在山野,没有受过贵族教养的野丫头,则粗鄙如顽石。

“听明白了。”林倾月垂着眸子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“明白就好,以后你就住在这秋水院,无事不要随便出来。”

他起身欲走,又补了一句:“以后莫要再抢你妹妹的东西了,她那样柔弱善良的女子,经不起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。”

说话间,他一步踏出门外,挺拔的身姿没入了凉凉的夜色中,没有回头多看林倾月一眼。

林倾月慢慢地抬起头,唇角浮出一抹讥诮的笑意:“若是攻略了这狗王爷,待他爱上本座后再杀了他,岂非很有趣?”

想当初,倾月仙尊称王称霸的时候,后宫里也曾美男环绕,更不乏为她欲生欲死者。

还从来没有玩过这种欲擒故纵的游戏。

嗯,有点意思。




此刻,清安郡主正在接受医女的治疗。

刚才被林倾月那么一顿摔打,胳膊都断了,偏偏哥哥还进了她的房间。也不知道,有没有圆房。

想到哥哥那样高贵如骄阳的男子,却要配一个毫无教养的野丫头,她就恨得牙痒痒。

“林倾月凭什么当晋王妃,凭什么抢我的哥哥?林倾月不配,林如珍不配,你们统统都不配——啊!狗奴才你要疼死本郡主?”

正给她接骨的医女,吓得浑身一抖,赶忙跪下请罪:“郡主恕罪,您胳膊脱臼,必须要接好,否则骨头长歪了,以后会影响整个手臂的灵活性。”

清安郡主哼了一声:“那还废话什么,继续医治!”

没有降罪,医女微微松了口气,跪在那儿,小心翼翼地给她接骨。

虽然小心再小心,可钻心的疼痛依然让郡主惨叫连连。

好不容易接完了骨头,医女仔细地叮嘱了注意事项,正准备告退,却听清安郡主阴毒的下令:

“接个骨而已却敢让本郡主吃这样大的苦头,我看你这手也没必要留下了。来人,拖下去砍断她的手!”

医女花容失色。不等求饶,就被封住嘴拖了出去。

一屋子的婢女,从头到尾噤若寒蝉,对于郡主这种喜怒无常的行为早已见惯。

惩罚完了医女,依然未能平息清安郡主的火气。

一想到往日疼惜她的晋王有了王妃,她内心深处就觉得无比愤怒。

尤其想到晋王留在林倾月那里,不知道会不会圆房,她更加心神不安。

直到派出去打听的婢女过来禀报,晋王已回自己住所,并未留宿秋水院。

她心里才稍稍舒服一点,但很快又担心起来:那林倾月惯会玩弄心机,以后肯定会勾引哥哥!

万一哥哥把持不住......

不,不行!

绝对不能让哥哥被那种贱人玷污!

就在这时,先前派出去的心腹春梅回来了。

“郡主,奴婢已经把乞丐带回府了,现在就送去秋水苑那边吗?”

大晚上的,外面街市上都没有什么人,春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个乞丐,回来得有些晚了。

清安郡主抓起杯子砸了过去:“蠢货,你现在才把人弄回来有什么用?再说,那贱人根本就没死。先前都是装的,你一走她就活过来了,还差点害死本郡主!”

要是林倾月当时真死了,对清安郡主来说,才是一了百了。

春梅诺诺低头:“奴婢这就赶他回去。”

“等等,”清安直起腰来笑了起来,“醒了,那也能派上用场啊。”

秋水院。

林倾月给自己包扎了下伤口,避免头部伤口再继续流血——清安郡主真是狠毒,连勒死原主之前,还虐打了一顿。

接着,她就开始闭目打坐调息。

原主的身体很差,小时长期营养不良,又天天干粗活受虐打。

恢复身份后,由于她吃相差、饭量大,连下人都嘲笑她。

于是她又不敢多吃,每天只能半饱,努力学习贵女的仪态。

如此之下,她整个人面黄肌瘦,气色极差。

好在倾月仙君的魂魄之力强大,此刻这具身体渐渐舒缓过来,气色也红润了一些。

她原本还想引气入体,进行修炼,可调息了一段时间后,发现这个世界好像灵气稀薄,折腾了半天也只吸收到了一点点灵气。

看来想要修炼,还得另辟蹊径。

“呼——”起风了。

窗外的枯枝在窗棂上落下张牙舞爪的碎影,隐约中还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窗外树下徘徊。

她似乎想要进来,又惧怕这屋里的人,只有低低的啜泣若隐若现地传来。

旁人看不见、听不见,但林倾月只扫了一眼,就看清了窗外的东西。

“你想让本座帮你?”

幽怨的哭声一止,黑色的虚影定在霞影窗上,竟是一个少女的轮廓。

“呵,本座为什么要帮你?”

如今的倾月仙君当真是没落了,连冤死的小鬼都敢到她跟前来求助,真是胆大包天!

哭声又起,如诉如泣,听得人心烦。

“真以为本座是什么良善之人?不帮,滚!”

“噢?原来和清安郡主有关,那本座倒是很乐于助人。不过,事成之后,我要你一半的功德。”

修行有两大捷径,一个是生吞魂魄,借魂魄之力,提升修为。此乃恶行。

另一个,便是积攒功德,将功德之力转化为灵力。此乃善举。

至于倾月仙君嘛......她前半生是修仙界最善良的女仙,功德无数,受人敬仰。

后半生却堕入魔道,恶行滔天,成了人人惧怕的女魔君。

因此,两种修习捷径她都精通。

不多久,外头又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

林倾月眉头一皱:“又来?看来王府今晚注定不会太平了。”

不多久,窗口冒出数点火星,烧破了银红的霞影纱。接着几支迷烟就丢了进来,轻薄的烟雾瞬间弥漫在室内。

门,悄无声息地开了,丢进一个浑身臭气的乞丐。

那乞丐被灌了催情的药,看到床上依稀有个人影就饿狼般扑来。

不等靠近,忽听一声厉喝:“定!”

乞丐就顿时僵住不动了。

“就这点手段?”林倾月拾起了地上的迷香,塞进了乞丐手里。

接着,她手腕一翻,迅速结出一个傀儡咒,又啪的一声,点入了那乞丐的识海。

“出去。”

乞丐就像木偶一样,僵硬着身体一步步走到院门口。

“往右。”

乞丐身子一转,转向右边的小路——那是清安郡主所在的方向。

“不好。还是往左,左。接着直走,一直走!”

乞丐像提线木偶一样,依照林倾月的命令,调整好了方向,一直往前走去。

林倾月唇边勾起一抹蔫坏的笑来——

你们不都自诩当世明珠,贵不可言吗?

本座偏要你们沾满污垢,看看剥掉虚华的外衣后,是怎样一滩腐臭烂泥!

谁,又比谁高贵呢?

此刻,晋王东方宴屏退了左右,独自一人在寝室深思。

为什么圣上偏要安排这场滑稽的赐婚?

林倾月的名声之差,圣上不可能不知道。是有意为之吗?

又或圣上觉得本王最近动作太多,争位的心思明显?故意敲打?

还是一番考验,想看看本王是否恭顺听话?

其中有无其他几个王爷的功劳?

他思索了良久,直到漏尽更阑,才按了按生疼的太阳穴,宽衣入寝。

东方宴不喜欢有外人在身边,是以入寝时也室内无人值守。

虽然门外站了两个侍卫,可到了下半夜本就容易困倦。

夜风裹着迷香吹来,那两个侍卫的眼皮一沉昏睡了过去。

东方宴睡梦中,恍惚听到门好像开了,随之而来的还有袅袅青烟。

“不好,是迷香!”

他一个翻身,可还是不小心吸入了几缕,身体立马就绵软了起来。

此处不得不说,清安郡主用的迷香实在质量绝佳。仅仅只是吸入了一点,就能让人浑身疲软无力。

东方宴挣扎了下,没能爬起。想要喊人,发出的声音犹如蚊蝇嗡嗡。

与此同时,一个黑影慢慢地走到了床榻边。

“你是何人,胆敢行刺本王?”东方宴蚊蝇般的声音嗡嗡质问,毫无气势。

对方没有回答,却莫名其妙地开始宽衣。

宽衣?

东方宴愣了愣:他要干什么?怎么和寻常的刺客不太一样?

没等他想明白,那人突然掀开被子。往他身上一扑,开始动手动脚。

东方宴目眦欲裂,想要推开那人,手脚完全使不上劲头。只闻到那人浑身酸臭无比,好像是个乞丐!

饥渴多年的乞丐,又被催情药支配着欲念,神思混沌,根本分不清身下是男是女,只管胡乱扯开衣服,啃着、摸着。

眼看着裤子都要被扯掉了,东方宴的内力终于冲破逼退了药力。

他力气一恢复,便是一脚将身上之人踹飞出去。

那乞丐摔趴在地上,还在含糊不清地喊着:“美人,美人,亲亲......”

“咣!”长剑出窍,东方宴一剑封喉,乞丐抽搐了几下死了。

也直到这时,巡逻的守卫才冲进来查看。

然后就看到一贯清贵高洁的晋王,披头散发、衣衫不整,执长剑的手都在颤抖。

而地上倒着一个,像乞丐一样的......刺客?

没人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,只有东方宴清楚地知道,自己差点清白不保。

真的只差一步!

想到方才的情景,恶心得他想吐。内心犹如发狂的猛兽,想要将那些酒囊饭袋的侍卫统统砍杀了。

但理智告诉他,不能嗜杀,否则会落得残暴的名声,令君王不喜。

他深深地呼吸了数下,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,这才淡淡开口:“查,这乞丐是谁放进来的。为什么巡逻的侍卫没有注意到,给本王查!”

乞丐明显是被人下了药,并非刺客。

所以到底是谁,敢这样羞辱他东方宴!

这一晚,清安郡主睡得很不踏实。

隐隐约约中,总能听到“吧嗒、吧嗒”好像雨水漏在地板上的声音。

难道屋子漏雨了?

“吧嗒”又一滴水滴下,落在她的脸上,冷得刺骨。

她猛然惊醒,发现门窗都大敞着,磅礴的大雨狂涌了进来,蔓延了一地的水。

屋顶还在漏水,华贵的云锦窗幔都湿透了,不停地往下滴水。

水越来越多,不过顷刻间,就涨到了床榻的高处。

“来人,来人啊!春梅、冬雪、秋菊都死哪去了!”

没人回答。

明明周围漆黑如墨,可她却能清楚地看到,一颗头颅缓缓从水里升起,湿发黏覆在惨白的皮肤上,水珠从泡得肿胀的脸颊低落......

“啊!”

一声尖叫,她猛然惊醒。

“郡主您怎么了,可是梦魇了?”

直到守夜的冬雪轻声询问,她才惊觉刚才的一切,只是一场噩梦。

可梦里那颗头看向她时候的眼神,充满了怨念,十分骇人。

直到婢女喂她喝了杯水,她喘息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下来。

“啪!”她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丫鬟脸上,“本郡主刚才喊你们,都死哪去了?为什么不应?”

春梅捂着红肿的脸,委屈巴巴地说:“奴婢一直守在郡主身边,并未听到郡主喊我们......”

不等他说完,清安郡主一脚踹过去:

“贱人,还敢顶嘴?把屋里所有的灯都点了,值夜的时候不准睡觉。”

“是。”

再次躺下,清安郡主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。

梦里那个东西的眉眼,依稀有些眼熟。

想起来了,是她!

她莫名地惊出一身冷汗,那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,为什么还会梦见?

一定是今晚事情太多,有些心神不宁了。

她翻了个身,正想继续睡,却忽然摸到了一把湿漉漉的长发,犹如水蛇般滑腻。

她闪电般地抽回手,睁眼时就看到梦里的头颅躺着她的床上,惨白的瞳孔溢满了怨毒的神色。

“啊”

清安郡主尖叫着,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摔下来。

春梅急忙去扶她。

她吓得闭紧双眸,哆哆嗦嗦好半天才说出一句:“床上有,有东西!”

可春梅什么也看不见,

“在被子底下,被子底下!”清安郡主在尖叫着。

春梅把被褥都掀了,也依然没发现什么东西。

清安郡主却跟见了鬼似的,嚷着:“是她,那个贱人,死了都不安生!你命不好,死了活该,不能怪我啊!”

忽然她又恶狠狠地盯住了春梅:“你听见了什么?”

春梅吓得赶忙跪下:“奴婢什么也没听到。”

清安郡主冷声道:“今晚的事情,不准在外面瞎说,否则本郡主割了你的舌头!”

天开始蒙蒙亮,清安郡主索性也不再睡了,让春梅给她准备行装,准备过一会去寺庙里拜拜。

转念间,她又想到那男乞丐的事,此刻应该已经和林倾月成就好事了吧?

一想到今日之后,人人都将知道,林倾月饥不择食和乞丐勾搭在一起。清安郡主心情舒畅了不少,连先前那些诡异的事情都抛到脑后了。

她并不担心晋王是否会查到乞丐的来历。

就算知道是她弄进府的,也没关系。

这些年晋王简直把清安郡主宠上了天。无论清安郡主做了什么样的事,只要喊一声“哥哥”,他便会无条件包容一切,并为其解决掉所有的麻烦。

还记得去年初到京城的时候,她看中了一个玉镯。

可镯子已经被户部侍郎家千金买走,还不肯相让。

清安郡主一气之下,把玉镯砸在那位千金头上,断玉划过脸颊,直接破了相。

清安郡主本也不觉得什么大不了的事。

直到这事被言官告到圣上跟前,她才有点慌张。

而东方宴也只让她以后低调,连责骂都没有。

没过两天,她就听说那户部侍郎被晋王抓到贪污的证据,全家下了大狱。

至于她伤人的事,也就不了了之。




就在这时,侍卫过来道:“郡主,王爷请您过去。”

清安郡主微微皱眉:“天才刚亮,哥哥就唤我过去?难道是发现了林倾月的丑事?”

想到这里,她连梳妆都不顾不得,披了件外裳便冲了出去。

也不知道哥哥会怎么处置那水性杨花的贱人。

虽然说圣上赐婚,不好把人浸猪笼,但也算有了正当的休妻理由。

或者,暂时不休?留在王府刷马桶?

想着想着,清安郡主不觉笑出声来。

到了晋王东方宴跟前,她还笑盈盈地问:“哥,林倾月那个贱人呢?”

“啪!”一个巴掌猝不及防地甩在清安郡主的脸上,打散了她的好心情。

她捂着脸,有些不敢置信:“哥你为何打我?”

在此之前,无论她干了多出格的时候,东方宴都没动过她一根指头。

“为何打你?”

东方宴的脸色冷如寒霜:“那乞丐是你找来的?”

“啊?”清安郡主有点意外,他这么快就知道了?还以为要过两天才会查呢。

她瘪了瘪嘴,不以为意地道:“没错,就是我找来的。哥哥,我知道你不喜欢林倾月,只是碍于皇命才不得不娶她。所以我就帮你想了这个法子,给哥哥一个名正言顺休妻的理由。她名声本就不好,做出这样的事,也没人相信她是冤枉的。只要哥......”

“够了!”东方宴气极,“你真是......”

真是蠢得不行!

否则又怎么会做出给自家哥哥戴绿帽子的事来?

毁了林倾月也就算了,还要连累他晋王名声受辱。

更可恨的是,栽赃陷害的事都能搞错,把那乞丐弄到他东方宴的床上,恶心的他一夜洗八次澡,皮都要搓破了!

一想到昨夜的腌臜事,东方宴就火气上涌,恨不得打死这蠢妹妹了事。

“你真以为你的手段高明?连本王都能轻易查出来的事,你以为陛下会查不出来?若叫陛下知晓,还以为是本王阳奉阴违!若因此,坏了本王的前程,岂非因小失大?”

“哥哥,我只是替你不值啊!你出生高贵,皎皎若天上明月,岂是林倾月那样粗鄙的人能配得上?我不甘心啊哥哥!所以我才,我才......”

说着清安郡主眼圈一红,流下两行清泪。

她一哭,东方宴便不忍苛责,到底是最疼爱妹妹,又是为了自己才做的傻事。

“罢了,此事以后不准再提。至于林倾月......朝中局势未明之前,不宜动她。本王已经吩咐她不要随便出来,你眼不见为净就是了,没必要为那种人脏了自己的手。”

“嗯,都听哥哥的。”

清安郡主拽着东方宴的手,整颗心都软了:“我就知道,哥哥最疼清安了。”

东方宴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,抬手正要去拍拍清安郡主的头——

“对了哥哥,那林倾月到底有没有被乞丐玷污?”

抬起的手顿时僵住了,东方宴的神色再度冷了下来:“本王都说了,此事不准再提!回去,一个月内不准踏出你的院门一步!”

“哥哥......”

清安郡主一时也有些纳闷,不是已经原谅她了吗?怎么突然又生气了,还罚她禁足?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秋水院。

“王妃王妃,奴婢刚听说,清安郡主被罚禁足。”

说话的是林倾月的陪嫁丫鬟碧儿,也是她不久前从人贩子手下救下的小孤女。

侯府嫡女的陪嫁丫头、嬷嬷本来就没几个,昨晚清安郡主来找麻烦的时候,只有碧儿在门口阻拦了一下,被清安郡主命人打了板子。

其他的下人们,早就被吓得有多远躲多远了,根本不管她的死活。

此刻,碧儿的屁股虽还带着伤,可还是大清早就过来服侍。

“定是因为昨晚郡主欺负王妃,王爷才降下惩罚的。看来王爷还是在意您的,只要再相处些日子,王爷便能体会到王妃的好,喜欢上王妃的!”

林倾月淡笑:“你错了,他惩罚清安郡主,只是因为他自己。”

且还只是轻飘飘的一个“禁足”,果然偏袒得厉害。

就算那狗王爷知道真正的林倾月被清安郡主害死了,怕是也不会问罪凶手。

不过不要紧,作孽多了,总会有报应的。

林倾月戏谑一笑:本座便是你们的报应!

处理完家里的事情,东方宴便准备去上朝。

他身穿绛纱朝服,腰束金玉带,配着他冷峻的容颜、挺拔的身姿,颇有龙凤之姿。

可惜,看在林倾月眼里,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。

看到林倾月来了,东方宴眸光冷冷,语气不善:“不是让你待在秋水院,不要随意出来吗?”

林倾月扶了扶额头,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:“昨晚伤着了头,实在疼得紧,还请王爷开开恩,帮臣妾请个大夫瞧瞧。”

小丫头碧儿心头疑惑,刚才王妃还健步如飞,此刻怎么突然就这样了?

不过她还是很配合地搀扶着王妃,并帮腔:“王妃后脑上好大一个伤口,疼得一夜没睡好。求王爷可怜可怜我们王妃吧!”

东方宴听罢也没多少表情,只是目光淡淡扫了眼。

林倾月的头上缠了一条白色的丝帕,一看就是自己胡乱包扎的,只是那包扎的结法略有些眼熟。

猛然间,他想当初在京城郊外被刺客重伤后,伤口流血不止,差点死掉。

后来是“林如珍”撕掉了自己的裙摆给他包扎伤口。当时系的结,和林倾月此刻头上的一样。

——难道是珍儿教她的?珍儿对她这样好,她居然还暗算本王,抢了珍儿的姻缘,实在可恶!

却听林倾月虚弱地道:“昨夜伤口一直渗血,流得到处都是。所幸,臣妾小时长在山野,和山中猎户学了些包扎的手法,就胡乱包扎了下。王爷见笑了。”

东方宴眼底浮出一抹疑惑:“你说你这包扎的手法是和山中猎户学的?”

林倾月点头,眼神单纯而清澈:“这是南屏那一带猎户都会的包扎手法。那儿炎热多毒虫,若是伤着了不好好包扎,很容易感染死亡。穷苦之人又没钱请郎中。久而久之就衍生出了这种独特的包扎之法,既牢固且又能让伤口透气,能加速恢复。只是样子丑了些,叫王爷见笑了。”

东方宴沉吟不语,只是目光一味地盯着林倾月看。

那次他重伤获救后,很快就有太医为他医治。事后,太医还心有余悸地说:“万幸及时包扎减少出血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!”

东方宴那夜意识昏沉,根本没有看清救人者的面容,只依稀记得姓“林”,叫什么名字,他没有听清楚。

后来林如珍站出来认下了救命之功,且还能拿出他赠送的玉佩。

而此刻,听了林倾月的话,他才开始怀疑起来:难道那日救我的,不是珍儿?

可想到林如珍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眸,看向自己时温柔似水又含羞带怯的模样。

东方宴又觉得自己冒出的想法属实荒唐!

本王怎么能怀疑珍儿呢?她是那么美好的女子,又对本王一往情深。一个包扎的手法而已,并不能说明什么。

“找个医女给王妃瞧瞧伤。”东方宴到底还是松了口。

林倾月:“多谢王爷。”

狗王爷一向刚愎自用。

若是直接告知他真相,他未必会信。

他那样的人啊,更愿意相信自己发现的真相。

所以林倾月要慢慢地引导着他一点点地发现真相。

哪怕他现在不信,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,就会生根发芽。

当有一天,他发现林如珍也是个金玉其外的烂人,甚至是他最看不起的贱民血脉时,不知道会作何表现。

哎呀,想想都觉得有趣呢。

于是,林倾月的唇角也不自觉地噙着一丝微笑。

东方宴看得一头雾水:“你在笑什么?”

林倾月也不收敛,笑盈盈地道:“臣妾只是见王爷穿着朝服,衣冠楚楚,格外丰神俊朗,难免心生爱慕,不知不觉便笑出了声。”

这一通马屁拍得,哪怕东方宴心有所属,也十分受用。

毕竟大多数人都喜欢戴高帽。

只是面上他依然表情严肃,正想警告林倾月不要痴心妄想。

林倾月却忽然惊呼了一声:“呀,王爷您头上好像有白色的小虫子在爬!该不会......该不会是生了头虱吧?”

一贯冷静自持的清贵王爷骤然色变:“头,头虱?”

难道昨夜被那乞丐压身时,给传染了?

一想到那肮脏无比的小虫子在自己头上爬来爬去,东方宴简直比被人杀了还难受。

他转身就走,惊慌失措地吩咐:“来人,备水!”

又忽然想起什么,恼怒地回头叮嘱林倾月:“不准胡言乱语,否则本王饶不了你!”

林倾月静静地站在那里,满目含笑地看着狗王爷终是失了态:

这就受不了了吗?今晚还有更刺激的呢!

清安郡主被禁足可是头一次发生的事,她百思不得其解:

“为什么哥哥那么生气?他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他好啊,就算考虑不周全也不能怪我,更不该罚我啊!”

“还有林倾月那个贱人,她到底失身了没有?”

派了下人去打探,只得知林倾月的秋水院一整夜都很平静,没有任何外人进入的迹象。

倒是东方宴那边,昨夜冒出个刺客,听说侍卫赶到时,刺客已经被杀。

清安郡主前后一联想,猛然反应过来:

难道那个刺客,就是自己弄来的男乞丐?

可她明明让人把乞丐丢进林倾月的寝室,为什么又会莫名其妙跑去哥哥那边?

他们两个的住所,可是差得十万八千里呀!怎么就会走错呢?

林倾月!

是她,一定是她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,哄骗那乞丐去行刺哥哥。

林倾月你真恶毒,得不到我哥哥,就想毁了他!

若不是她现在被禁足,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找林倾月算账。

当日落西山,夜晚如期而至,清安郡主才终于想起昨夜的梦魇。

原本她打算今天去寺庙拜拜,去去晦气。

谁知道会出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,后来又被禁足,没能去成寺庙。

于是难免又把一切归咎在林倾月的头上,不禁又多恨了一分。

清安郡主转而又想:昨夜的梦魇应该只是个偶然,今晚多留几个丫头守夜,烛灯都点亮,再熏些安神香,应该就没事儿了。

于是到了入寝的时候,她吩咐身边四大丫鬟:“你们几个今晚都不准合眼,好好守在这里。一旦发现我做噩梦,就立刻将我唤醒。谁敢玩忽职守,我定不饶她!”

丫头们齐齐应下。

屋内灯火通明,青烟自狻猊炉中袅袅逸出,安神幽香沁入帘帷。

高床暖枕里,清安郡主的神色舒缓下来,逐渐入梦。

几个丫头们守在床前,呼吸放轻了,生怕惊扰到郡主好梦。

一刻钟之后,清安郡主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,眼珠隔着眼帘疯狂转动,再一次陷入了梦魇中。

磅礴的大雨,四处漏雨的屋子,湿漉漉的头颅从床下的积水里浮出,露出诡异的笑容。

清安郡主想要尖叫,想要喊人,可她的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一半,用尽了全力,就是发不出一个音节。

那颗头颅已经完全从水里浮出,现出了上半身,是个清瘦的少女模样。

可她的手却苍白而肿胀,慢慢地抬起,向清安郡主招了招。

清安郡主的身体就不由控制地往前爬去,爬下了床,淌在水里。

明明意识还是清楚的,清楚地知道这是在梦里,可偏偏身体不受控制,跟着那东西往外走去。

要去哪里?

她不知道,只是满心焦急:“那些贱婢为什么还不喊醒我?是不是又在躲懒了?来人,快来人啊,快救救本郡主啊!”

这时,她耳边也传来人声呼唤:

“郡主,快醒醒!”

“郡主您要去哪里?快回来!”

“郡主,郡主......”

她想要回应,想要醒过来,可就是控制不住......

“郡主,郡主!”丫头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。

刚才发现郡主不对劲,她们就一直尝试唤醒她。

但清安郡主非但没有清醒,还跟梦游似的,闭着眼下床往外走。

春梅想拦住她,被她撞开,力气大得惊人。

“快去通知王爷!”

......




东方宴因为沐浴,耽误了早朝,被圣上斥责。

晚上又和几个刚笼络的朝臣夜饮,直到子时过后才带着一身疲累回府。

前脚刚踏进门,就听下人来禀报:清安郡主出事了!

等他急吼吼地赶到后花园,就见清安郡主一个劲地要往湖里冲,五六个侍卫拽着才没跳下去。

东方宴还以为她是因为被禁足的事在闹,大喝道:“清安,你在胡闹什么?还不给本王过来!”

清安郡主动作一滞,朝着东方宴幽幽往来。

明明还是清安的模样,可脸上的笑容却格外的诡异。

她狞笑着说:“湖里好冷啊,我的身体都泡烂了。下来陪陪我吧,我真的好冷啊......”

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寒意。

东方宴感觉到不对劲,那不是清安的声音!

“来人,去玄镜司请鉴邪使来!”

玄镜司创立于十年前,察天地异气,祓人间妖祟。

鉴邪使乃是玄镜司主事官员,正五品官职。

手下多是民间网罗的能人异士,通阴阳、捉妖邪。

不到半个时辰,一个三十多岁,面白长须的男子带着几个属下匆匆赶来。

此人正是玄镜司的二把手,正五品鉴邪使谢守正。

谢守正人还没靠近,声音就咋咋呼呼地传来:“邪祟在哪里?天子脚下,胆敢犯事,当我们玄镜司是吃屎的吗?”

东方宴远远地听到这粗鲁的嚷嚷声,眉头就忍不住皱了皱:

早就听说玄镜司的人都是一帮江湖泥腿子出生,没什么教养规矩。干的又是阴活,贵族清流若非必要,都不爱和他们打交道。

不过今日有事相求,东方宴自然要客气一些。

“有劳谢大人深夜奔波,本王的妹妹清安郡主突然跟变了人似的,一个劲地要往湖里跳去,且力气也变得很大。本王怀疑是阴邪上身。”

“王爷莫慌,容下官一探究竟。”

到了湖边,就见到清安郡主披头散发地被绑在凉亭的柱边,防止再跳湖。

她还剧烈地挣扎,手脚都被绳子勒出了血痕,也浑然不知,只一味地嘶吼着,根本没有半分人样,分明像头困兽。

谢守正瞅了眼,就看明白了:“确实是阴邪上身,怨气还挺大。”

东方宴赶忙问:“那该如何?”

“没事没事,王爷您往后退退,瞧好咯。”他手一伸,喊道,“本官的血荆鞭呢?”

手下赶忙递来一柄通体赤红的鞭子。

谢守正拿过鞭子,凌空一挥,“啪”震耳欲聋。

东方宴脸色一变:“谢大人,你要干什么?”

“驱邪啊。”谢守正感觉他问了句废话,“王爷,劳烦让让,别挡路。”

东方宴问:“你不会是想要拿鞭子抽本王的妹妹吧?”

谢守正举着鞭子道:“我这可不是一般的鞭子啊,专打妖邪。让下官抽几遍,邪祟就能从郡主身上下来了。”

东方宴不放心地问:“可会伤人?”

谢守正说:“那多少要带些伤。”

东方宴道:“那怎么行?换个法子!”

“换不了,只能这个法子。王爷,您莫非不信任下官?你要不信任下官,那下官可就不管了。大半晚上的,被您的人从窝里被薅出来,我容易嘛我!”

他逼逼叨叨的,真就收着了鞭子准备回家了。

东方宴没办法,只好道:“本王相信你,只是本王的妹妹身子娇贵,还请谢大人手下留情。”

“放心,几鞭子而已,死不了。”

“郡主啊,下官得罪了。”

嘴里说着客气话,一鞭子甩过去,却是毫不手软。

清安郡主当即惨叫一声,身上露出一条血淋淋的鞭痕。

看得东方宴一阵心疼,可又没办法阻拦。

谢守正一鞭接一鞭,边打边骂:“一鞭打在手,让你手毒。二鞭打在心,叫你心狠。三鞭打你魂,常思己过莫害人......”

东方宴在旁边听得直皱眉:“谢大人,你该不会和舍妹有仇吧?”

谢守正赶忙道:“王爷千万莫要误会,下官打的是郡主身上的邪祟,并非针对郡主哇!”

“好了您瞧,郡主现在是不是安静下来了?”

清安郡主确实不挣扎,也不嘶吼了,但是人也奄奄一息了。

谢守正把鞭子递给手下,又拿出一个葫芦,揭开葫嘴封口,喊道:“进我宝葫,渡你往生,来来来——”

“哎,不肯来?怎的如此倔强呢,你死都死了,何苦再闹腾?”

“进我宝葫,渡你往生,来来来——”

“来来来——”

喊了几声后,谢守正无奈地对东方宴道:“王爷,那邪祟执念深、怨念大,本官一时半会喊不来。”

东方宴问:“那该如何?谢大人该不会连个小鬼都奈何不了吧?”

谢守正道:“这可不是寻常小鬼,而是已经化成了‘厉’。不如等本官做个法事,问一问她和郡主有何过节,因何执念不散。若是能好好超度了......”

“邪祟害人,何须超度?我要它魂飞魄散,魂飞魄散!”清安郡主此刻已经恢复了些许意识,大声地咆哮着。

谢守正道:“就算是邪祟,曾经也是人。随随便便就打散了,有伤天和,乃下下之策。”

清安郡主转而向东方宴哭求:“哥哥,她缠得我好苦。我不管,我就要她魂飞魄散,永不超生!”

东方宴对谢守正道:“郡主的话你听懂了吗?不管是人是鬼,敢伤害本王的妹妹,本王让它地狱都下不去!”

下一刻,阴风裹着枯叶猛然扑向清安郡主,清安郡主的面目再度狰狞起,仰天大吼一声,只听得“砰!”的一声,困在身上的绳索尽数崩断。

谢守正脸色大变:“不好,要化煞了!”

人死留魂,新丧为游魂,执念生“鬼”,异变之后称为“凶厉”,凶厉之上则为“煞”。

“厉”虽凶,还有两三分人性。

“煞”则完全丧失人性,且实力也会暴涨,无差别地攻击任何可见之人。

化煞除了执念、怨念强之外,还需要一些契机,因此比较少见。

今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。

谢守正也很头疼,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。

他一鞭挥去,便被清安郡主抓住了鞭尾,再用力一甩,就将谢守正给甩飞了。

谢守正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,一边掏着袖一边骂道:“奶奶个熊!老子都说了化解化解,现在好了逼成煞了!哎呀,本官要被你们害死了!”

清安郡主啪啪几掌,打飞了十几个王府侍卫,又扑向东方宴。

东方宴也习得一身好武艺,可此刻他招数还没使出来,就被清安郡主掐住了脖子,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。

“死,都死!都死!”清安郡主嘶吼着,眼眸赤红,嘴里长出尖尖的獠牙,面目极为狰狞。明显是被“煞”上了身。

“清安,清醒一点......谢大人,救,救本王......”

谢守正还在掏袖口,嘴里嘟囔着:“本官的降妖锤呢?难道忘带了?哎呀王爷您再坚持一会,本官在找降妖锤,锤子呢......哎呀找到了!”

他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锤子,神色一肃喝道:“邪祟受死!”

一锤落下,带着雷霆之力,清安郡主半边身子顿时就着起了火。

她“嗷——”的尖叫了一声,丢下东方宴急忙去扑身上的火。

东方宴大喊着:“不可伤害我妹妹!”

谢守正过来一脚把清安郡主踹进湖里,清安郡主身上的火才灭掉。

可她的人也在水里浮浮沉沉,眼看就要淹死了。

东方宴大喊:“快救郡主!”

谢守正却道:“都这样了,恶煞还不肯从郡主身上下来。只怕真要不死不休了。”

东方宴问:“不死不休是什么意思?”

“恶煞不除掉,很快就会屠杀整个王府,不如死一人全大局。”

话音落下的同时,他手下众人迅速排出队形,挽出弓箭向湖中的清安郡主瞄准。

谢守正的语气陡然变得森冷:“本官虽然不愿意玉石俱焚。但玄镜司受命天子,为保一方安宁,不得以之时,亦可......”

不等他说完,东方宴咣当一声拔剑相向:“任何人都不准伤害本王的妹妹!”

“救人!”他下令,“不计任何代价,把郡主救上来!”

王府侍卫得了令,一个接一个往湖里跳去。

清安郡主原本还在湖里挣扎,可当救她侍卫一靠近,就猛然伸手将他们脑袋往水里按去。

他们是要救人,可清安郡主被凶煞附体,却是要溺死他们!

而东方宴只心急妹妹的安危,却不顾侍卫的死活,还在下令喊来更多人打捞清安。

谢守正恼了:“晋王,东方宴!那些侍卫也是人,也是娘生爹养的,你怎可因一人而害了那么多条命?”

东方宴冷冷地道:“人有贵贱尊卑。若能以他们的命换本王妹妹的命,死再多人,本王也不在乎!”

“你!”谢守正气得瞠目结舌,偏偏又无可奈何。

就在这时,一道清越的声音悠悠传来:“阴阳虽隔,精诚可通。三魂渺渺,七魂茫茫,聚而回灵,听吾之令!东方清安,且上岸来!”

林倾月自黑暗中走出,一袭黑裙犹如夜色凝成,衣袂翻飞时裙摆上的暗金羽蝶仿佛要活过来一般。

原本一直发狂,凶神恶煞的清安郡主,听到她的声音时,浑身一颤,居然就乖乖听令,爬上了岸。

那些险些被她淹死的侍卫们,也侥幸得活。

清安郡主浑身湿淋淋地走到林倾月身旁,垂眸敛目,格外乖巧。

谢守正惊讶不已:“她她她居然听你的话?你是怎么做到的?哎呀先收了,万一等下再暴走可就麻烦了!”

林倾月道:“用不着收,了却了她的执念,自然就能送走。”

“可她已经化煞了,如何了却执念?难道......”

谢守正盯着清安郡主仔细打了一番,瞬间诧异,“她怨气淡了很多,这又变回来了?怎么可能?”

在谢守正的认知力,但凡已经化煞的鬼物,就跟活人已经断气了一样,都是救不回来的。

“你到底是谁?做了什么,居然能唤回她的人性?”

难道就凭刚才念的那几句话?

林倾月懒得和他解释太多,转而对东方宴道:“她的执念在你身上,你想知道吗?”

东方宴满腹狐疑:“为何在本王身上?还有你怎会知道这些?既然你能阻止这东西害人,何必浪费时间?”

林倾月轻叹:“王爷还真是没有一点求知欲啊。”

“本王确实对那些孤魂野鬼的事情不感兴趣。但若必须本王配合才能救清安,本王自然不会推辞。”

不知道为什么,东方宴看到林倾月这种样子,莫名觉得有些陌生。

“好个不感兴趣。”林倾月低头一笑,然后忽然拔出头上金钗猝不及防地刺入东方宴的胸口。

东方宴大惊失色,急忙挡开,还是被钗子堪堪划破胸前皮肉,殷红的血液顿时溢了出来。

“林倾月,你大胆!”

林倾月并不多言,又反手将钗子刺入清安郡主的胸口。

“林倾月!”东方宴怒不可遏,拔剑相向。

林倾月道:“取点血而已,不会要命。再耽误下去,她又要化煞了。”

果然话音落下的同时,清安郡主脸上再度浮现出暴虐的神色,冲着东方宴呲牙咧嘴地嘶吼了一声。

林倾月取了他们二人的血,又问谢守正:“可有空的符纸,借来一用。”

“有有有!”谢守正赶忙抽出几张黄纸递给林倾月。

林倾月就着金钗上的血,唰唰几笔画出了一道符。

而后凌空一丢,双手迅速结印,喝一声:“前世种种,浮生一梦。以血为引,溯梦回影!”

刹那间,周围的一切如水中倒影,晃荡了几下后,忽然就变成了一条青石长街上,长街两侧灯火璀璨,人山人海。

看起来,好像元宵节灯会。

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东方宴感觉有点眼熟。

林倾月的声音悠悠飘来:“王爷莫慌,这是清安郡主过往记忆的回溯。”

“溯梦回影”是倾月仙君在修仙界时,闲来无事自己创的一项绝技。

能让人身临其境地看到另一个人的回忆。




倾月仙君当年全盛之时,甚至可以让千万人同时陷入某一个人的回忆中,然后困死在回忆里。

但现在,她境界大跌,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也只恢复了一点点微末的术法,还需要借用血和符纸才能“溯梦”。

“回影”也只能短暂地回给一个人。

而此刻,东方宴在清安郡主的回忆里,终于认出那是寿阳郡市井的巷子。

寿阳郡是东方宴父亲,上一代晋王的封地。

东方宴七岁时,才随着他的父王去往寿阳就藩。

那时东方宴顽劣不勘,最受不了父王将他拘在王府里读书,时常偷逃出去玩耍,每次总免不了一顿揍,偏又屡教不改。

那一年上元佳节,他听说外面灯会盛大,丢下书本就偷溜出门,还把清安郡主给带去了。

此刻,出现在东方宴眼前的场景,就是寿阳郡的长街。

那一晚的上元夜,花千树、星如雨,满城皆是灯火辉煌。

可此刻看在东方宴眼中,不知勾起了什么,竟然让他面露惶恐。

是了,他想起来了。

那一晚他把妹妹清安郡主给弄丢了,害得母亲含恨而终......

此刻的场景里,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。

男孩被一处灯谜吸引住了,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出来,却发现妹妹不见了。

那时,清安郡主只有五岁,长得粉雕玉琢,十分可爱,和东方宴又是一母同胞,因此兄妹俩感情极好。

东方宴着急得到处找人,可长街上人山人海,根本看不见妹妹踪影。

“妹妹,妹妹!”扯着嗓子喊出的声音,瞬间淹没在人潮鼎沸里。

“蠢货,清安被人拐进小巷子里了。你快去小巷子里追,快去追啊!”

溯梦里虚影里,成年的东方宴对着当年小小的自己,大声地喊着。

可当年的自己还是个孩子,慌得六神无主,又被人潮挤得越来越远。

画面一转,七岁的东方宴不见了,出现在眼前的是清安郡主的视角。

漆黑的巷子里,五岁的清安郡主被迷晕了,丢在麻袋了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幽幽醒转,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简陋的马车里。周围都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,皆被捆着手、封着嘴。

外面传来大人的声音:

“听说晋王府丢了位郡主,正满城搜捕,该不会是被我们的人弄了吧?”

“今儿来的这批货里,确实有几个小丫头穿着打扮像富贵人家的千金。”

“啊!这可怎么办?要不把人还回去?”

“怎么还?我们干的这个行当本就是在犯罪,你还要自投罗网,是想诛九族吗?反正已经出城了,早些把这批货给卖了。谁能查到我们头上?”

“没错,管她是郡主还是乞丐,到了咱们手里就是猪崽!”

几日之后,清安郡主被卖到了杂技班,从金尊玉贵的郡主,摇身一变成了戏班里的小学徒。

她每日都被逼着练功,稍有不慎,便是一顿鞭子加身。

杂耍班里,有些孩子体弱,熬不住,没多久就病死了。

老板也不在意,丢去乱葬岗喂野狗。

就连清安郡主有一次也因为伤口感染烧了几日,差点死去。好在她命大,还是熬过来了。

就这样,熬过了四年后,清安郡主开始登台表演。

顶大缸、钻火圈、叠椅倒立,她都能顺利地完成,尤其擅长高空绳技。

当她画着艳俗的妆容,穿着夸张地站在高台上,看着那些夫人、小姐们笑语晏晏的模样,偶尔也会想起曾经自己也是坐在台下的贵客。

随着年龄的增大,过往的记忆越来越淡,她几乎都快要忘记自己曾经贵为郡主,是天子的侄女、王爷的嫡女。

偶尔想起,甚至都怀疑那不过是一场幻梦。

转眼间,清安就长到了13岁。

那年,戏班子受一位大官邀请,为远道而来的贵客表演。

听说,那贵客是刚刚袭爵的王爷,因为妹妹喜欢杂耍,便爱屋及乌。

底下的官员投其所好,特意请了当地最有名的杂耍班子表演。

那天,清安穿着桃红色的杂耍服,手持平衡杆,摇摇晃晃走到钢索中央。

底下响起了掌声,耳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:“赏。”

“晋王殿下有令——赏!”

晋王!

多么熟悉的称呼啊,她依稀记得,那似乎是父王的封号。

她忍不住低头下望,就看到一身华服的男子,坐在高座上。面容年轻,眉宇间依稀有父王的影子。

不是父王,是哥哥!

想起来了,我是清安郡主,是皇亲贵族,不是供人取乐的伶人!

她心神不稳,身体一晃,忽然一头从绳索上跌落。

周围瞬间就乱了起来。

有惊叫声传来,还有主人家不满的斥责,以及戏班老板连连致歉的声音。

清安郡主晕乎了一阵,又挣扎着苏醒。

她努力地想要爬起来,想要奔向那人,想要说:“哥,我是清安,我是你妹妹!”

有血从嘴里呕出,她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
戏班老板怕再惊扰贵人,赶忙让手下把她抬走。

她想挣扎,想呼喊,却都无济于事。

就像当年,被人贩子拐走时,也是这般无可奈何。

在被抬走的最后一刻,她眼角余光里看到那金贵的男子面露不愉,转身离去,背影决绝。

所以,他没有看到清安向他伸出的手。

也没有听到清安无声的呐喊:

“哥,我想回家......我想爹娘......”

因为表演失败,惹得贵人不高兴,整个戏班都被灰溜溜地赶出了府。

戏班老板对此很生气,痛斥了清安一顿,罚她两天没饭吃。

清安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,必须要求救。

而哥哥身份尊贵,底下的官员都难得一见,更遑论寻常百姓?

他好不容易出现在这里,好不容易遇到,一旦错过时机,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见。

可清安属实伤得不轻,尤其是腿摔伤了,无法外出。

于是,她托了戏班里关系最好的伙伴,帮她去找晋王。

两日之后,晋王亲自带着大批侍卫来了。

那天,自小饱受虐待的女伶人被迎走,从此锦衣玉食,贵不可言。

没人知道的是,同一天,在杂耍班大院的井底,无声无息地溺死了一个命运多舛的少女。

而整个杂耍班的人,也被问罪诛杀。

眼前的画面骤然散尽,东方宴满脸苍白,久久未能回神。

在溯梦的回影里,他亲眼看到妹妹被拐走卖进杂耍班,看着妹妹在日复一日的虐待中长大,长成了......另一个模样。

他慢慢抬眸,充楞地看向不远处——浑身湿漉漉的清安郡主。

可此刻的清安郡主......那个被他亲自从杂耍班里接回来的清安郡主,却不是溯梦里的模样。

“你是谁?你不是清安?”

溯梦里的清安被拐后,那些恶毒的拐子们怕被查出来,就干脆把同一批的小女孩全部毒哑。

所以,清安没有办法说话,即便后来再度遇到了哥哥,也只能无声地呐喊哭泣。

后来,她打着手语,花了很大的心思,才让最好的伙伴,明白她的意思。

她的伙伴名唤“红燕儿”,同为杂耍班的伶人。

红燕儿也是被卖进来的。

她原本只是普通的农户之女,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了才被卖掉。

红燕儿自小脾气暴躁,班里的伶人和她都处不好。唯有清安性格温婉,又不会说话,和红燕儿处得还不错。

得知了清安的身份居然是郡主后,红燕儿立马点头答应帮忙。

第二天,红燕儿急匆匆地跑回来说:“已经递出消息了!你哥哥很快就会来接你回去了。你身上太脏了,要不要先洗漱下?”

“你腿伤走不了?没事,我背你去井边洗。伶人本就被人轻贱,再脏兮兮、臭烘烘的,万一被你哥嫌弃,不认你了呢?那可是金尊玉贵的王爷殿下啊!”

就这样,她把清安郡主哄到了井边,然后狠心推了下去——

“同样都是被拐、被卖,凭什么你摇身一变要回去当郡主?而我永远只能当个低贱的伶人?”

“你能当郡主,我为什么不能?你命不好,死了活该,不能怪我啊!”

当东方宴得知消息,带着人急匆匆地赶来时,红燕儿眼泪汪汪地站了出来:“哥,我是清安啊......”

东方宴问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时,她哭诉着被虐待、被逼迫学杂技,还说自己好几次差点被打死。

哄着东方宴把整个戏班的人都问了罪,免得有人发现她是假郡主。

当伶人时,她地位卑贱,人人可欺。

可当她坐上郡主尊位后,她不仅享受到了荣华富贵,还体会到了权利带来的诸多便利。

不高兴的时候,她能随便打骂丫鬟,甚至发卖处死。

哪怕是贵族阶层的人,也要对她卑躬屈膝、阿谀奉承。

渐渐地,她行事越来越跋扈。忘记了自己出生低贱,忘记了自己的一切都是偷窃得来。

而东方宴,则因为当年弄丢了妹妹愧疚自责,失而复得后,就变成了宠妹狂魔。

哪怕到了该议亲的年纪,清安郡主不愿意嫁人,他也纵着宠着。

可他怎么也没想到,宠了多年的妹妹,居然是个冒牌货。

甚至,在溯梦回影里,他还亲眼看到冒牌货把真正的妹妹推下井淹死!

此刻,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:“你到底是谁?是清安,还是......红燕儿?”

“是不是你在故弄玄虚!”他忽然又瞪着林倾月。

此时此刻,他宁可相信是林倾月在搞鬼,也不肯接受那残酷的现实。

“与其质疑我,不如你自己看看,到底谁才是你妹妹!”

林倾月说着,抬手在他眼前一抚,替他开了阴阳眼。

于是东方宴清楚地看到,“清安郡主”的背上趴着一个人。

那是个13岁左右的少女,浑身都在滴水。

见东方宴目光望来,她慢慢抬头,当湿软的长发滑开,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脸。

那脸上的五官,还有几分他们母亲的模样。

刹那间,东方宴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母亲临终前的叮咛:“阿宴,你一定要找到你妹妹,一定要找到啊!”

因为他丢了妹妹,母亲郁结在心,没两年就病逝了。

父亲在一次外出寻找途中,不慎坠马。

那一次的任性顽劣,丢了妹妹,也害得父母先后早逝。

一切都是他的错啊!

时隔多年,他好不容易找回了妹妹,却找回来个假的。

而他居然还对把一个假货给宠上了天,却不知真正的妹妹早成了孤魂野鬼,受尽煎熬。

刚才,他还为了救假妹妹,逼谢守正打散她的魂魄,让她永不超生!

“噗嗤!”东方宴心头骤痛,喷出一大口血来。

“清安......妹妹......”一向沉冷自负的男人,终于崩溃而哭。

清安的魂魄,从红燕儿身上下落,歪着头愣愣地看着那哭泣的男人。

须臾之后,她的脸上才慢慢地有了一点点表情,滚出了两行清泪。

而假郡主红燕儿此刻也清醒过来,愣愣地喊了句:“哥哥。”

“本王都看到了,是你推清安下井,是你害死了本王的妹妹,还冒充她身份,当了整整五年的郡主!这五年,你过得很开心吧?”

“本王就像傻子一样,宠着你、纵着你!就算你打伤了侍郎家千金,本王都不忍心责骂你,甚至还为了帮你平事,搜集侍郎贪污的证据,让你免受圣上的责罚。”

“到头来,却是养虎作伥!”

“你......知道了?”红燕儿瘫坐在地上,愣了瞬,忽然又爬过来,抱住东方宴的腿哭求。

“不管怎么样,这几年的感情是做不了假的。”

“哥,人心都是肉做的。我这辈子没过过好日子,没遇到一个好好待我的人。”

“你是唯一待我好的人,我感念在心,也事事以你为先。我每天送你出门,等着你归府。你生病受伤时,我日夜照顾,恨不能以身相替。”

“你不喜欢林倾月,我就绞尽脑汁想帮你除掉她!”

“哥,你曾问我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君。我当时没有回答,现在我告诉你,我想要的夫君是你这样的啊!”

“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,像我这般懂你、敬你......爱你?”

“哥,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个机会?如果做不了妹妹,就让我留在你身边,为奴为婢都好。”




“你......你竟然......”东方宴浑身颤抖,怎么也没想到,这个假妹妹居然还对自己怀有这样龌龊的心思。

难怪听闻他成亲的事后,她会反应那么激烈。

“你真让本王觉得恶心!”他以剑相指出,满脸憎恶。

红燕儿不敢置信地看着东方宴:“哥你......要杀我?没有血缘关系,我在你眼里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吗?这五年相依相伴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吗?”

东方宴冷冷地说:“这五年的时光,不过是你窃取的罢了。若非如此,你这样的贱民,根本没有资格出现在本王面前!”

红燕儿脸色苍白,万分惊愕:“你竟然说我是......是贱民?”

这五年以来,她早就忘了自己的出生,以高贵的郡主自居,张口闭口就怒斥别人是贱人。

可到头来,她最喜欢、最在意的男人,却口口声声骂她是“贱民?”

而东方宴天生高贵,等级尊卑的思想深刻在骨髓里。

一想到自己被这低贱的女子,喊了这么久的哥哥,甚至还肖想不该有的感情,他就有种仿佛被玷污了的恶心。

恶心得他恨不能,直接将其斩杀。

杀念一起,他的长剑也随之送出,却在又在中途稍稍偏离了要害,只刺入了红燕儿的肩胛处。

红燕儿痛得滚出了泪水,可眼里却露出惊喜:“你偏了剑锋?哥,你还是心软了,舍不得杀我了对不对?”

“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你舍不得,你不可能会如此狠心待我......”

东方宴咬牙切齿地道:“本王只是觉得一剑杀你太过便宜了!你谋害皇族、冒充郡主,按律当处腰斩!来人,把这冒牌货送去天牢等死。”

“不!哥你不能这样对我。你说过的,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。你怎么能抛弃我,怎么能送我去死?哥哥,哥哥......”

红燕儿还在不甘心地叫嚷着,企图换回一点往日情分。

可东方宴决绝地转身,任由侍卫将她拖走。

他的神色冰冷无情,但心底依然有些几分说不出的感觉。

五年的相依相伴、兄妹情深,即便是欺骗,也早已不知不觉在生命中落下了痕迹。

眼泪滚出,既有恨,也有痛。

但是很快,他擦去眼角的泪,抬眸望向清安郡主的魂魄——他真正的妹妹。

“清安......”

他想要道歉,想要问问妹妹能否原谅,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来不及了。

明明是自己的错,可最受伤的却是无辜的清安。

他转身问谢守正:“可有办法复活清安郡主?谢大人,只要你能帮本王这一次,本王念你大恩,必将涌泉相报。”

谢守正满脸诧异:“王爷,你这简直异想天开!别说郡主已经死了五年多了,就算是新丧,想要还阳都不可能。生死有命,阴阳有别,不可强求啊!”

“本王偏要强求!”他眼眶猩红,偏执地问,“你们玄镜司不是有奇人异士吗?本王就不信,这世上没有令人起死回生的办法!”

谢守正说:“若真有人起死回生了,那才是我们玄镜司要管的事。要不然,大家都不想死,都要死了活、活了死,这世上岂不乱套了?”

东方宴还要再说什么,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。

他低头就看到一只清瘦的手,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。

伴随着怨念消失,清安郡主的魂魄也恢复了生前的模样,属于人的理智和记忆也全部回归了。

她拽了拽哥哥的袖子,然后打了几个手势。

东方宴看不懂。

林倾月帮着解释:“她说她要走了,让你不要难过,更不要强求。她还说,她没有怪过你,是假郡主太坏了。”

清安郡主感激地冲林倾月点点头,又是一通比画。

林倾月继续当翻译:“你妹妹希望你当个好王爷,要向你们的父亲一样,宽容治民,不要暴虐。”

“清安......”东方宴泪流满面。

他的妹妹啊,从小就是善良的人,寒冬腊月看到路边快要冻死的母子,就毫不犹豫地解下身上昂贵的狐裘相赠。

听说外头闹饥荒,王府的存粮也不多时,她捧出所有的珠宝首饰,命人换粮赈灾。

连父王都常言:“若清安是男儿身,必是造福四方的仁善之王!”

这么好的妹妹,怎么也不可能长成假郡主那种蛇蝎心肠的人啊!

有眼无珠的,是他东方宴!

清安郡主的执念已消,便该离去了。

一阵风起,她的魂魄化成了无数金光点点,在东方宴的周围萦绕了一圈后,飘向了远处。

没人注意的是,其中有一点金光落到了林倾月的掌心,悄无声息的融入她的身体里。

那是清安郡主答应给林倾月的功德。

东方宴还试图要抓回妹妹,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消失,无可奈何。

“清安啊......”他流着泪在冷风里站了很久后,才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去。

悲凉的背影,踉跄的步子,一点点地没入夜色里。

就连林倾月看着,都忍不住觉得他好可怜。

就是不知道,当他发现自己的心上人,也是个冒牌货时,会作何感受。

一想到此,林倾月暗暗期待起来。

“王妃。”唤她的是谢守正。

林倾月微笑:“哟,谢大人还没走?可是需要我送送?”

谢守正说:“不敢劳烦王妃。只是下官心里略有疑惑,不知道王妃可否解惑?”

林倾月挑了挑眉:“说来听听。”

谢守正捋着他的山羊须说:“普通的鬼魂,能化为‘厉’的,已是难得。成‘煞’的,就更是罕见。那清安郡主死了五年有余,五年时间都没能化厉,怎么突然间就能化厉,又化煞了呢?”

林倾月反问:“谢大人认为呢?”

“她对王妃您言听计从,且心存感激,所以是王妃用了什么手段促使她化厉,又化煞?”谢守正盯着林倾月,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真相。

林倾月干脆地承认:“不错。”

谢守正脸色一肃:“王妃到底是何方神圣?居然能有如此本事?”

林倾月笑说:“我是何方神圣不重要,重要的是谢大人您是何方妖魔?若是叫人知道,堂堂朝廷五品官员,玄镜司的鉴邪使乃是一头灰狼所化。不知道该作何反应?你这所谓的鉴邪使,鉴的又是哪门子邪?可鉴过你自己?”

此话一出,谢守正当场色变,急忙环视左右——

所幸王府侍卫离得远没听到,自己的两个手下又都是心腹,这才稍稍松了口气。

他压低了声音道:“王妃居然连我的真身都能窥透,果然非同一般。我谢守正虽为异类,但从无害人之心。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,全凭自己的本事。”

“也罢,既然你不想透出底细,下官也可以不再追究。”

“但有一点,还请王妃记好。玄镜司诛天下邪祟,保家国安宁。下官身为玄镜司主官,若是发现王妃有害人之举,哪怕玉石俱焚,也绝不姑息!”

林倾月说:“自然。”

说得差不多了,谢守正也不敢再久留,怕被对方挖出更多蛛丝马迹。

而林倾月也回到自己的秋水院里,打坐修炼。

虽然今日赚了些功德,修为也稍稍提升了一些些。

虽然比不过从前,但她并不着急。反正那些功法都烂熟于心,修炼起来也能事半功倍。

东方宴一夜未睡,他神色虽然还有些憔悴,但已经从昨夜的打击中舒缓过来,正在心里默默盘算,等下进宫后该如何淡化假郡主的事。

当然,假郡主必须死。只是,他不希望因为此事,让圣上对他生出任何不满。

他最近收到消息,太子已经是个活死人了,圣上也开始认命。改立储君的事,迫在眉睫。

对于储君之位,东方宴可以早就志在必得。关键时刻,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纰漏。

还有真郡主的后事,也要派人去处理,他不能让妹妹的遗骸尸沉荒井。

临出府之时,他忍不住又想起昨夜林倾月的种种表现,越想越觉得不对劲。

明明是侯府嫡女,为什么会养在乡下?

以及她的种种本事又是和谁学的?

之前,林倾月的一切,东方宴都不在意。但如今,却不由得好奇起来。

于是他召来手下,去往林倾月长大的南屏乡下,调查她的过往。

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,他忙着进宫面圣,一时忘了三朝回门之事。

长宁侯府,也就是林倾月的娘家,为了三朝回门的事情,从昨儿就开始忙活起来。

倒不是多么在意林倾月,只是为了迎接晋王的到来。

到了回门这一天。一大清早,全家老小老早就在眼巴巴地等着。

可左等右等也没见晋王的影子。

最后,长宁侯林霄只好派人去王府询问什么时辰回门。

林倾月正捏着果子吃,忽然听说侯府派人来问什么时候回门,她嫣然一笑:本座怎么把娘家人给忘了呢?

碧儿担忧地劝说:“王妃,要不还是等王爷回来了,再回门?”

从前待字闺中时,林倾月就没少被侯府的人作践。

连带着,那些势利眼的下人们都明里暗里地欺负她,连过冬用的衣物都克扣。

她冻得满手生疮,却还被亲生哥哥讥讽:“粗手粗脚,连丫鬟都不如。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妹妹?”

那时的林倾月,自卑怯懦什么都不敢去争取。

如今,就算她是晋王妃了,可依侯府那些人的德行,若是没有晋王给她撑腰,只怕也会遭遇难堪。

林倾月淡淡一笑:“若是自己的腰杆够硬,就不需要仰仗任何人!”

侯府众人在大门前等候多时,直到日上三竿了,依然迟迟不见人来。

众人便都有些不耐烦,连周氏都不满地嘀咕:“离得也不远,怎么也不知道差人来说一下回门的具体时辰?”

林如珍不安地道:“母亲,姐姐是不是还在怪我?是我不好,那晚一时冲动跳湖轻生。我也没想到,晋王居然会为了来看我,在新婚夜抛下姐姐。”

侯府长子林如风冷嗤:“若非她巧用心思,做下那等伤风败俗的事情。如今嫁给晋王的,该是妹妹你才对。”

“委屈你了。”周氏心疼地摸了摸林如珍的脸颊。

长宁侯林霄也是后悔不已,早知道林倾月会在他时辰宴上,不知廉耻地勾引晋王,害得他成为全京城的笑柄。当日就该把她锁在房里,不让她出来见人。

虽说现在也算和晋王攀上了姻亲,可晋王记恨在心,未必把林倾月当正妻看。

果然,新婚当晚,晋王就抛下了他的大女儿,跑到侯府对他的小女儿嘘寒问暖。

只怕那乡野长大的大女儿,根本留不住晋王的心,早晚要做下堂妇。

“珍儿。”

“爹爹,女儿在。”

“稍后晋王到府,你好生招待。他对你,终归是与众不同的。”

“女儿明白。”

“公爹,这似乎不大好吧?”说话柳氏乃是林霄的儿媳妇,林倾月的嫂嫂。也是唯一对林倾月表达过善意的人。

可惜柳氏嫁入侯府三年无所出,公婆嫌弃,也留不住丈夫的心,在侯府的地位比林倾月好不了多少。

她一向少言寡语,明哲保身。可此刻,听到公爹和小姑子的对话,实在觉得荒唐。

哪有大女儿才成亲,就让小女儿去勾引姐夫的?

是以,她才忍不住出口多说了一句。

结果才说了一句话,就被丈夫林如风甩了个耳光,骂道:“侯府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多话了?滚回后宅去!”

周氏也不满地瞪了她一眼:“有那个闲心,不如想想怎么为我们侯府绵延子嗣!今年若是再无身孕,别怪侯府不念旧情!”

柳氏捂着脸,含着眼泪,转身进去了。

就在这时,眼尖的仆人忽然喊了一声:“晋王府的马车来了!”

于是众人都收敛了心神,等着迎接晋王大驾。

马车在侯府门前将将停下,林霄赶忙上前一步,道:“长宁侯林霄携家眷恭迎晋王殿下。”

长宁侯已世袭了五代,早些年是荣耀过,可从林倾月的爷爷开始便没落起来。

到了林霄这一代,也只勉强混了个不入流的闲职。

早两年,就听说陛下有意缩减勋贵子弟们的世袭。

林家慌了,到处请托关系,钱财花去不少,可长子林如风的世子之位至今没能请封成功。




相比之下,晋王乃是正统皇室子弟,不仅是圣上最宠爱的侄子,更有可能取代当今太子,成为新的储君。

因此晋王当前,哪怕长宁侯辈分更高,都要携一家老小在门外恭迎。

腰弯了、揖也做了,可马车里的人却迟迟没有回应。

连林如珍都觉得奇怪:晋王从不在我跟前摆谱,怎么今日这样反常?

“晋王殿下?殿下?”林霄小心翼翼地唤了两声。

这时,莹白的素手挑开车帘,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:“免礼吧。”

林霄一抬头,就看到往日最不待见的嫡长女,从车里出来,神色倨傲、眸光淡淡。

看他们的眼神,好像......看一群小丑?

透过车帘的缝隙,一眼就看到车厢里空空荡荡,并无晋王身影。

“晋王呢?”林霄问。

林倾月慵懒地道:“入宫面圣了。”

所以晋王压根就没来!这是很不给面子的行为,驳的不光是侯府的脸面,更是显露出对林倾月的不重视!

偏偏林倾月刚才,居然还在娘家人面前狐假虎威!

林霄忍着气道:“先进府吧。”

周氏也只是淡淡地扫了林倾月一眼,就转身进去了,丝毫没有母女相见的温馨之感。

林如风转身的时候,瞪了林倾月一眼:“才当了王妃几日,就让我们全家在这里等候,真是好大的架子!结果到头来,晋王连回门都没出现。也不嫌丢人!”

林如珍看到晋王没有出现,心下稍安:他说他心意未变,他果然没有骗我,连回门的面子都不肯给林倾月。

心中嘚瑟,更想让看林倾月气恼之下做出不理智的行为,于是在众人看不见的时候,她悄悄林倾月耳边道:

“占你身份、抢你功劳又怎样?世人宁信我一滴泪,也不信你万句真!你的至亲都向着我,你的夫君也爱着我。连你的王妃之位,也早晚是我的!”

她阴冷一笑,转过身娇娇弱弱地喊:“娘,您等等女儿!女儿扶您进去!”

追上了周氏,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。哪怕没有血缘关系,可母女间依然亲密得扎眼。

对此,林倾月却仿佛看不见一样,只是在快走几步来到她身边的时候,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,种下了一道名为“诚实”的符咒。

林如珍转头看时,只见一道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,快得像错觉。

已是午时三刻,侯府早已准备了丰盛的饭菜,原本是想招待晋王。

但此刻,只好勉为其难地招待回门的女儿。

“坐吧,一家人不必拘束。”说话的是林霄。

林倾月被接回侯府整整两年,还是头一次和林霄一桌用餐。

从前高高在上,从不理会后宅明争暗斗的清贵侯爷,难得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,招呼着回门的女儿。

若是从前的林倾月,估计早就感动的泪流满面。

可此刻的林倾月只是神色淡淡地坐下吃饭,彷佛回来就真的只是为了吃顿饭。

林霄给周氏使了个眼色,周氏这才开口询问:“你这几天在王府......过得如何?晋王待你可还好?”

林倾月道:“还好。”

还好?

林如珍在心底暗暗讥讽:我不过略用手段,就叫晋王连洞房都不入,这叫还好?

林霄干脆开门见山地道:“月儿,你也知道侯府这些年没落了。而晋王是天潢贵胄,甚至有可能问鼎高位。”

“月儿你能当晋王妃,固然是幸运。可过去十多年来,你没有受过贵族教养,连琴棋书画都不精通,其他的就更不用多说。”

“加之晋王本就对你无意,你这王妃之位......恕父亲直言,恐怕难以长久。”

“珍儿和你不同。她在侯府长大,自小就接受过良好的教养,知晓如何执掌中馈,做一府主母。”

“更何况,她对晋王有救命之恩,彼此情深义重。”

“所以,与其等到将来你被晋王嫌弃休弃,不如让珍儿早早过去帮你。娥皇女英,岂不也是一段佳话?”

父女相认以来,这还是林霄头一次和女儿说这么多话。

可一开口,说的却是让她接纳林如珍。

林倾月挑眉一笑:“就这么迫不及待,想要她做妾?”

林霄纠正:“珍儿也是侯府嫡女,怎可做妾?父亲的意思是让她先做侧妃,你的婚事是圣上所赐,暂时不好动。但若是将来......”

他顿了顿,压低了声音道:“父亲已经打听到,立储就在这段时间了,一旦晋王做了太子,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。”

林霄笃定了东方宴会是未来的皇帝,便想在他正式当太子之前,先把林如珍塞过去。

抛开血脉关系不谈,林如珍乃是侯府精心培养长大,更适合母仪天下。

林倾月:“呵~休想。”

林如风一拍桌子怒道:“你居然不同意?你凭什么不同意!当初若非是珍儿舍命救下晋王,晋王又怎会对咱们侯府另眼相看?”

“明明珍儿才是当之无愧的晋王妃,是你心思歹毒,用龌龊的手段给晋王下药,不仅让我们侯府被人耻笑,还害得晋王和珍儿这对有情人,不能终成眷属。”

“今日你回门,全家不计前嫌,对你以礼相待!父亲更是好心好意地和你商议。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,怎么有脸拒绝?”

这一席话,说得林如珍都委屈得红了眼眶,却还故作大方地说:“姐姐,我从来不想和你争夺什么。可王府和侯府联姻之事,并非单纯的儿女私情,还关系到爹爹的升迁、哥哥的仕途。”

周氏一脸慈爱地望着林如珍:“还是我珍儿懂事,知道顾全大局。”

转眸看向林倾月这个亲生女儿时,却是各种不满:“你嫁入王府已经三天了,这三天你可曾为你父亲、兄长谋划过什么?你兄长都二十多岁了,至今未能请封世子,也没有一官半职。你可为他考虑过?”

说起这个,林如风就更加气恼:“若换了珍儿是晋王妃,赐封世子的圣旨早下了,父亲也肯定能连升三级!哪像你,连回个门既然都没有夫君陪着。可见晋王对你厌恶至极,我们侯府更是指望你不得!”

升不了官、入不了仕,明明都是自己无能,却还好意思怪在林倾月头上?可笑!

林倾月嗤笑一声:“你们想仰仗的不过是林如珍对东方宴的救命之恩罢了。那日救人的,当真是你吗?”

她笑容微冷,一字一顿问林如珍:“那日救晋王的人,真是你吗?我的好妹妹,谎话说多了,可是会口舌生疮,遭报应哦。”

“姐姐,都这个时候了,你怎么还想把功劳安在自己身上?难道你以为这样晋王殿下就会对你另眼相看?可他又不是傻子!那天我送他回王府的时候,满京城的人都看到了,王府的侍卫也都瞧得清清楚楚。”

可事实呢?

那夜暴雪封山,是林倾月不顾性命,拖着浑身是血的陌生男人,在茫茫雪地里跋涉了几个小时。

直到天光破晓,大雪停歇,她才体力不支栽倒在城门口。

恰好那时,林如珍的马车碾霜踏雾而来。

她一眼就认出东方宴王爷的身份,当即命人把王爷抬上车辕,还特意绕城一周,才将人给送回王府。

那日之后,满京城都在传颂侯府二小姐的仁义和善良。

而林倾月则在城门口昏了半个时辰,才被巡逻的城门卫发现,送回了家。

回去后,她整整烧了三天三夜,险些一命呜呼。

醒来之后,听说林如珍救了个王爷,她甚至都没敢多想。

直到东方宴伤愈后,带着厚礼登门时,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功劳被人冒领了。

那时,林倾月百口莫辩,没人信她。连她亲生的父母都以为她恶毒想要抢占妹妹的功劳,罚她跪了三天祠堂。

如今,再提起旧事,林如珍也是毫不心虚。

反正林倾月没有证据,说破天也不会有人信她。

有时,真相如何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人们更愿意相信谁!

“姐姐就算想抢功,也不该罔顾事实啊。当日救了晋王殿下一命的人,的的确确就是我啊!”

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,林如珍舌头一闪,犹如被钢针穿刺而过,痛得她“哎哟!”地叫出声来。

周氏急忙关心:“珍儿你怎么了?”

林如珍捂着嘴含含糊糊地道:“痛......嘴,好痛!”

“是上火了吗?”周氏赶紧吩咐嬷嬷,“叫厨娘给小姐熬点雪梨枇杷露。”

林家父子也投去了关切的目光。

从小到大,林如珍稍有点风吹草动,全家都嘘寒问暖,紧张得不得了。

唯独林倾月还在火上浇油:“对了,我刚回府那天,妹妹突然落水。那次,到底是你自己跳下去的,还是我推的?”

当年知道亲生女儿被人调包时,周氏对于林倾月尚有几分愧疚,还准备了见面礼物。

谁知,转眼就听说林倾月把林如珍给推下了水,差点淹死。

周氏很震惊:不是亲自教养的孩子,果然心性不好。

于是,第一次见面,周氏就没给好脸色,连见面礼都没送出。

此刻,林如珍嘴里的疼痛稍稍缓解一些,就道:“姐姐,事情过去了就莫要再提。虽然你推我下水时很用力,但我想你也是一时之气而已。谁叫我占了你的身份,所以你怎么对我,我都不会生你的气,我......”

又是一阵刺痛,舌头犹如被火灼烧一般,痛得她眼泪都流出。

周氏心疼地搂着养女:“这是怎么了?”

林如珍捂着嘴含含糊糊地道:“痛......嘴,更痛了!”

周氏道:“你张开嘴,娘给你看看。”

林如珍小心翼翼地张开嘴,就见她舌头两侧长出两块指甲盖大小的脓疮,看得人心疼。

“怎么生出这么大的脓疮。还是长在舌上,这得多疼!来人,快给小姐请大夫。”

林倾月好心提醒:“我早说过了,说谎会口舌生疮,遭报应。你看应验了吧?下次记得要诚实做人,莫要谎话连篇。”

林如珍下意识地辩解:“我从未说谎......啊!”

好嘛,嘴更疼了。

周氏恼火地冲林倾月吼:“你妹妹都疼哭了,你怎还幸灾乐祸?我怎就生了你这么个恶毒的女儿!”

“这顿饭你自己慢慢吃吧!珍儿,娘陪你回房休息。”

周氏说罢,拉着楚楚可怜的养女走了。

林如风黑着脸说:“林倾月,看你干的好事!把娘和珍儿都气走了,你现在高兴了吗?”

林倾月点点头:“嗯,我很高兴。”

“你真是恶毒!若不是父亲在我......”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,只是在临走前,恶毒地瞪了林倾月一眼。

转眼间,饭桌前就只剩下林霄和林倾月父女俩了。

林霄看到林倾月也是觉得很厌烦:此女生性凉薄、行为古怪,一点也不如珍儿聪慧乖巧,难怪晋王不喜。

不过此刻还有话要交代,林霄还是耐着性子道:

“月儿,父亲知道你过去十几年流落在外,吃了很多苦。而是珍儿,占了你的位置,当十几年侯府千金。所以你心里有怨,处处与她不睦。”

“可偷换孩子的是她的父母,与她无关。这些年来,珍儿替你在父母跟前尽孝。你回来之后,她也处处让着你。”

“不论你做了多么过分的事,珍儿始终在为你说话。毕竟是姐妹,你应该多看看她的好。不该再揪着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。”

“刚才说的事,父亲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。”

“你如今虽然当了晋王妃,可没有王爷的宠爱,根本无法坐稳这个位置。”

“父亲提出让珍儿早早过去帮你,也是为了你好。珍儿会顾念姐妹之情,为你在晋王身边争取一席之地。将来,珍儿母仪天下,你至少也是个贵妃。”

他苦口婆心,处处说着为林倾月好,其实处处都是在为自己打算。果然是自私凉薄的人,难怪会养出林如珍和林如风那样的儿女!

林倾月丹蔻轻叩下颌,凤眼微扬:“你真觉得晋王一定能当皇帝?万一......他失败了呢?”

“绝无可能!”林霄回答得笃定。

“晋王的父亲和当今圣上乃是一母同胞,关系最为亲厚。老晋王当年还有从龙之功。老晋王去世后,陛下为他罢朝十日,亲自吊唁、送丧。”

“这次,虽然同时召回了八位王爷。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,圣上对晋王格外恩宠。甚至还将禁军守卫的统领权都给了晋王!”

不怪林霄如此笃定,满城权贵如今谁不巴结晋王?

“既然当晋王是根高枝,那就尽管去攀吧。但是想让我开口让林如珍进王府。”

林倾月冷笑,“休想!”




林倾月丢下筷子转身离去,丝毫不给林霄面子。

林霄气得浑身发抖:“孽障!早知道你如此狼心狗肺,当初就不该把你接回侯府!”

他又怎知,当初那个温婉孝顺,渴望父母关爱的林倾月,早已被他们间接害死了。如今归来的,是他们的孽和债!

而一切,才刚刚开始!

离开饭厅,林倾月在侯府里四处闲逛,走着走着就到了东侧院。

东侧院是侯府的长房长媳柳氏的住所,远远地就闻到一股子难闻的草药味。

林倾月走到房门口的时候,就看到柳氏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,皱着眉头,满脸抗拒。

旁边的嬷嬷劝说道:“少夫人,这是夫人新找来的方子熬的药,很是灵验。不少妇人都用过,据说接连服用一个月就能怀孕。”

柳氏问:“这碗边上怎么还浮着一圈灰?”

嬷嬷说:“是夫人从庙里求来的香灰,那个庙求子也很灵验。”

柳氏不高兴地放下了汤药。

为了让她生孩子,她的婆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!

嬷嬷是周氏的人,专门派过来盯着柳氏服药。

见她不肯喝,嬷嬷的脸色冷了下来:“我家夫人为了少夫人的身体,这些年没少操心。若是您不喝,岂不浪费了夫人的一番心血?”

说罢,她直接端起那碗药,正要塞回柳氏手里。

可就在这时候,手腕一痛一抖,药碗清脆落地,汤汁尽数撒光。

嬷嬷慌了起来:“少夫人,奴婢再去给您熬一碗。您可千万别说奴婢把汤药打翻了,要不然夫人那边恐不好交代!”

说完,她匆匆忙忙地下去了。

而林倾月这时才施施然走了进来。

柳氏看到林倾月,赶忙过来请她入座。

嫁入侯府三年,婆母刻薄,小姑子面慈心恶。夫君非但没有半分怜爱,还时不时动手打人。

从前,只有单纯善良的林倾月能和她说上几句话。

所以,今日林倾月回府,柳氏是唯一高兴的人。却因在大门口多了句嘴,就被夫君一个巴掌赶回内宅。

她亲热地拉着林倾月坐下,并吩咐下人送上茶水、糕点。

“方才身子有些不舒服,未能出去迎你,莫怪。”她递了块糕点给林倾月,“吃吧,在我这儿无需顾忌仪态,尽管吃个痛快!”

林倾月看到她脸上残留的巴掌印,问道:“他又打你了?”

柳氏只笑不语。

林倾月又问:“你就没想过离开吗?”

“离开?”柳氏苦笑,“我若敢提和离,莫说你哥会打死我。便是我娘家,也不会同意。世人从来待女子刻薄,除非男子有重大的过错,否则女子谈和离就是不守妇道,要受尽世人唾弃。连带着娘家要被人指指点点,门楣受辱。”

“他打你难道还不是大错?”林倾月不客气地扯开她的袖子,露出大大小小的乌青和疤痕。

乌青是掐的,疤痕是用蜡烛烧的。

柳氏神情麻木地道:“打人又算得了什么呢?女子若打丈夫,那叫倒反天罡!而男人打妻子,外人只会说是妻子做得不好。即便打死了,也只囚三年。”

柳氏从前也不是没有反抗过。

第一次被林如风打的时候,她一气之下就回了娘家。

可没住两天,就被娘家人送回夫家。

父亲说:“出嫁的女儿总住在娘家,会影响家里姐妹的名声。莫要为一点小事跑回来,叫你父母丢脸。”

从那之后,无论林如风打得多狠,她都没再回过娘家。只一心盼着早日生下子嗣傍身,或许有子嗣了他就不会再打了。

可惜事与愿违。

柳氏垂了垂眸:“也怪我肚子不争气,嫁过来三年了,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。”

林倾月道:“你为什么把错误怪在自己头上?”

柳氏面露疑惑:“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
林倾月道:“你是多子多孙的面相,林如风却和你刚好相反。所以,即便要延医用药,也该是他才对。”

柳氏闻言急忙窥了眼门外,见没旁人听到,才压低了声音道:

“此话你切不可在外说!若是叫婆母听到,又要恼你了。你如今虽是王妃了,可还是要和娘家搞好关系,将来才能有个依仗。”

说到这里的时候,她又想起方才林霄和林如珍的对话,又觉得有些不妥。

她随即叹了口气:“咱们姑嫂,都是可怜之人。”

林倾月见她不信,也不多说。

毕竟这个时代,男女地位悬殊。生不出孩子的罪责,从来都是要女人担着。

即便是男人的问题,他们也会有恃无恐地把屎盆子扣在女人头上。

而林如风是林家的嫡长子,又是周氏唯一的儿子和指望,她绝对不会相信儿子身体有问题。只会变本加厉地磋磨儿媳。

柳氏难过之余,又自我安慰:“你哥虽然不甚体贴,又总爱打人。但是婆母每次提出让他纳妾,他都拒绝。我想,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我的吧?”

“他在意的只有他自己!”林倾月毫不客气地道,“不纳妾,也只是因为他好男风,不喜女色。”

此话一出,惊得柳氏目瞪口呆,“此事当真?你,你怎么知道的?”

“你若不信,可以派人去双燕巷打听,他可是那儿的常客。”

“双燕巷”乃是京城男风馆的聚集之地,有龙阳之癖的公子哥们最爱去那地方。

林倾月有次路过那个巷子口时,恰好看到林如风从里面出来。

餍足而飘忽的神态,和以往凶巴巴的模样判若两人。

他一转头,看到林倾月后,神色顿变,冲过来恶狠狠地警告:

“不准对任何人说我来过此地,否则我饶不了你!”

那时,林倾月才刚回侯府不久,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。

林如风不让她说,她便也没有多嘴。

可没过几天,林如风的特殊癖好还是被林霄发现了,狠狠地责打了他一顿。

这事,周氏和林如珍都知道,唯独没有给柳氏说实话,柳氏还以为丈夫是顶撞父亲才被责罚。

林如风认定是林倾月告的秘。伤好之后第一件事,就是抓着林倾月的衣领子,打了她十几个嘴巴子。

林倾月的嘴巴都打出了血,周氏才赶来。

林如珍还在旁边茶茶地说:“哥哥一向友爱手足,妹妹是怎么惹得他动怒的?快和哥哥道个歉,一家人可千万莫要记仇啊。”

周氏训斥了儿子几句后,反过来叮嘱林倾月:“长兄为父,即便有时手段稍微激烈了些,也是为你好。切不可在外胡说,坏你兄长的名声。可记住了?”

而无辜的林倾月,连自己怎么得罪了林如风都不知道,明明是受害者却反而还要讨好施暴者,真是荒唐!

不过如今的林倾月,却什么肮脏龌龊的事情都经历过,稍一回想就明白当初的双燕巷是什么地方。

林如风之所以不孕,大概率是因为他自己玩得花、玩坏了身体罢了。

柳氏听她说完这些后,一开始惊讶得难以置信,但很快就想明白了。

“难怪成婚三年,他一直很少碰我。偶尔几次同房,也是草草了事。事后,还要嫌弃地沐浴几次。他身边没有丫鬟,却有几个清秀的小厮。我一直以为,他是洁身自好。”

“你说他不孕,我起初是不信的。可现在,我却不得不信了。”

“真是可笑啊!”她嘴里说着可笑,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下来。

“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问题,可这三年来,人人都指责我不能生育,将我当做罪人!连我娘家的父母都认为我亏欠了林家,对林家百般讨好,生怕他们将我休弃。”

“而我,为了怀孕,喝了两年半的苦药。愣是把肠胃都喝伤了......到头来,居然是这样!”

她擦去眼泪,握住林倾月的手,感激地道:“月儿妹妹,多谢你告诉我这些,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被作践多久!林家,也只有你一个好人了。”

好人?她倾月仙君已经好久没有被人这样说过了。

可惜,她才不是什么好人。

之所以和柳氏说这些,是因为柳氏是个关键人物。

林如风作恶甚多,本该有报应,可惜柳氏的存在让报应迟迟未来。

“所以,你知道真相后,准备怎么办?”林倾月问。

若是柳氏依然执迷不悟,就算她是福运之人,也会被连累到死。

柳氏垂着头,似乎在思索。

片刻之后,当她再抬起头时,一贯的懦弱不见了。

“林家我是万万不能再呆了,我先回娘家,将一切告知给我父母。待收集到证据后就和离!”

齐国虽然没有明令禁止男风,可到底不符合世俗的主流观念。

因此,就算有此癖好,也是悄悄地玩,绝对不能搬到台面上。

若是殴打妻子只是家事。那么断袖之癖,则会让林如风身败名裂,前途尽毁。

而林如风当初娶妻,也不过是想要掩盖自己的特殊取向而已。

当天,柳氏就收拾了东西回娘家去了。

出门的时候,正好嬷嬷新的汤药送来。

柳氏恨恨地道:“转告婆母,这药我以后再也不会喝了!”

林倾月望着柳氏离去的背影,勾唇微笑:“迟来的报应,今晚该来了。”

搅合得差不多了,她正准备离开侯府,却得知东方宴来了。

因为清安郡主的事,东方宴心情低落,在圣上面前阐述完前因后果后,就回了王府。

想到前一晚林倾月也算是帮了清安郡主的忙,于是东方宴寻思着理应向她道谢。

同时,他也想问问,林倾月怎么会那些玄门之术。

却得知,王妃回侯府去了。

东方宴这才想起三朝回门的事来。

在齐国,三朝回门乃是十分重要之事。

不仅丈夫要一同前往,还要备下厚礼,正式缔结两姓之好。

东方宴的缺席,既会让女方难堪。也会留下口实,显得男方不知礼数。

思及至此,东方宴吩咐手下去库房挑拣了礼品,亲自携带前往侯府。

而林家人一听东方宴来了,立马扶老携幼,一大家人亲亲热热地将尊贵的王爷迎到客厅主位上。

东方宴和林霄寒暄了几句后,环顾四周,却没看到林如珍的影子,忍不住询问:“怎不见二小姐出来?”

周氏解释:“珍儿身子有些不适,在后宅休息。”

“可是那晚落水之后着了凉?”东方宴面露担忧之色,连自己因何而来的都差点忘记了。

说完之后,才意识自己有些冒昧。

林如风忍不住给林倾月上眼药:“我妹妹原本好好的,午间吃饭的时候,还努力和晋王妃修复姐妹关系。可晋王妃却屡屡恶言相向,珍儿身子弱,可不就被气倒了?”

东方宴闻言,冷冷地瞅了林倾月一眼:“当真?”

林倾月抿了口茶,淡淡地道:“你既然如此关心,何不亲自去看看?”

东方宴当即就站起身来,到底还是有些廉耻,知道私会小姨子与理不合。

于是他对林倾月道:“你既然清闲,不如带本王去逛逛园子。”

逛园子是假,想要借机探视是真。

呵,既要当婊子,又要立牌坊。虚伪!

周氏悄悄使了个眼色,身边的嬷嬷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。

林倾月看在眼里,微笑应下:“好。”

路上,东方宴步履匆匆,满面忧色。

林倾月不由地想:那晚新婚夜,他也是这样急切地去探视林如珍吧?却将新婚的妻子弃之不顾。

若非他的缺席,假郡主又怎会有机会行凶?

才走到后花园,就听到琴声入耳,悠扬婉转。

东方宴快走几步,拐过一处假山,就见临湖水榭,佳人独坐抚琴。

林如珍罗裙摇曳,珠钗斜坠,素手在琴弦上轻拢慢捻。

琴声如诉如泣,似在讲述少女情怀。

她弹得专心,连有脚步声靠近,都彷若未察。

直到东方宴小心地唤了一声:“珍儿......”

“咚——”琴弦恰到好处地挑断。

她幽幽回神,抬眸看到东方宴的时候喃喃地道,“殿下......我是太想念你了吗?竟然生出幻觉。”

说话的时候,嘴巴又疼了。她努力忍住,才没破坏氛围。

东方宴赶忙上前:“怎会是幻觉呢?是本王来看你了。珍儿,听说你身子不舒服,哪儿不舒服?本王让御医来给你瞧瞧。”

“殿下,当真是你?”她眼底浮出惊喜,“我还以为殿下新婚燕尔,早就把珍儿忘到脑后了。”

“不会。你对本王有救命之恩,本王答应过你此生绝不辜负。”

“殿下,珍儿当日救你并非想要挟恩求报——啊!”

刺痛伴随着谎言降临,比起之前痛感更为强烈。




林如珍惊呼一声,捂着嘴,暗暗腹诽:怎么回事?刚才喝了大夫开的清补去火的汤药,已经好多了。怎么又突然剧痛起来?

“珍儿你怎么了?”

林如珍摇了摇头,含糊不清地道:“嘴疼,可能有些上火。”

东方宴道:“本王府上有御赐的雪莲,乃是清热去火的佳品,晚些时候叫人给你送来。”

林如珍点了点头。

东方宴关切地道:“珍儿,你脸上有些苍白,若是还难受就先回房吧。”

“我不难受......”林如珍还想再和东方宴再多处一会,顺便借机给林倾月上些眼药,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完,又是一阵针扎火灼般的剧痛。

“不难受”也是谎话啊。

林如珍痛得都颤抖了起来,整个人就顺势依靠在东方宴怀里。

“上火怎会如此严重?”东方宴也是紧张不已。

林如珍正想再说些什么,可一开口,一股子恶臭从她嘴里飘出。

东方宴下意识屏息,余光一瞥,就看到林如珍满嘴都是大大小小的疮,一个叠着一个,有些还在流脓水。

饶是东方宴见多识广,也被吓得头皮发麻,脊背僵直。

“你丫鬟呢?来人,好好照顾二小姐!”东方宴忍着恶心,推开怀里的佳人。

“既然你今日不舒服,就好生歇着。本王改日再来看你。”

说罢,他转身离去。步履仓促,一如来时。

林如珍不明白,晋王的态度为什么会转变得这样快。

她怎么也想不到,林倾月在她身上种下了名为“诚实”的符咒。

对于说谎者,最好的办法,就是让谎言反噬其身。

一个谎话一个疮,谎话越多溃烂的疮也就越多。恶化到后来,就是一张口满嘴恶臭。

解决之法,唯“诚实”而已。

可惜,对于林如珍那样的人来说,享受惯了谎言带来的好处,早已忘了什么叫“诚实。”

东方宴仓促地走到假山附近,就看到林倾月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,闲闲地靠在树干上。唇角弯弯含笑,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。

“你在此做什么?”不知为何,她此刻的笑让东方宴觉得很不舒服。

林倾月笑盈盈地说:“臣妾在给王爷望风呀,免得叫人看到晋王殿下私会小姨子,有伤风化。”

她原本还以为,东方宴对林如珍情深义重,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。

东方宴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,被林倾月这么一怼,顿时就觉得面子挂不住,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:“碰巧遇见,怎算私会?回府吧!”

林如珍回到房里,对着镜子一照,自己都吓了一跳:什么时候又多出了那么多的疮。

而且新长出来,比之前的还要大,几乎要覆盖了她半条舌头,说话都疼。

好在东方宴对林如珍还算看重,人虽然走了,却没忘记给她请御医。

来看诊的乃是太医院的院使,医术一绝,专门给帝王看诊。若非晋王的面子,根本请不动他。

李院使看罢,也觉得奇怪。口舌生疮者不少见,可如此突然,且生长如此快的疮当真是闻所未闻!

“院使,能否医治?”这才是林霄最为关心的。

李院使道:“本官先开个治疗口疮的方子,二小姐喝三天汤药试试。若是能好,自然皆大欢喜。若是不能好,那就要另寻途径了。”

林霄问:“另寻途径是什么意思?”

李院使捋着花白的长须道:“也许是中毒,也许是着了什么特殊的道。不过这些并非本官擅长,不敢妄下言论。”

说罢,他开了方子,就带着药童告辞了。

林霄自然跟在后面殷勤地送出府去。

转身回来的时候,就看到儿子一脸杀气地往外冲去。

“风儿,你干什么去?”

“珍儿的事,肯定和林倾月有关。没准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,她悄悄给珍儿下了什么毒!这蛇蝎心肠的女人,就不该让她回门!”

“我去晋王府去!晋王那么关心珍儿,肯定会帮珍儿做主!”林如风说着就风风火火地要冲去晋王府。

“不准去!”林霄倒是理智一些,把儿子给拦住了,“事情没弄清楚前,不要妄下定论。”

他疼爱林如珍没错,但前提是这个女儿得有价值。若是口疮一直不好,张嘴臭气熏天,别说嫁给晋王了,只怕寻常的贵族子弟都不敢娶!

“此事,为父会派人查清楚。若真和月儿有关,那她必然也有办法解。若和她无关,你就算打死了她,也没办法解珍儿之苦,反而让月儿记恨。到底是一家人,关系不该闹得太僵。”

从前林霄没怎么关注过林倾月,下意识地认为她从乡下归来,上不得台面。

今日一见,才发现她整个人的气场完全不同,和晋王的关系似乎也不像预想的那样水深火热。

“总之,不准你去晋王府闹事,否则我饶不了你!你若是闲得没事,就去柳家把你妻子接回来。总是往娘家跑,传出去显得我们侯府刻薄儿媳。”

提到妻子柳氏,林如风只觉得更加烦躁。

一个不会下蛋的女人,他没有休妻已经算是给她脸了。

今日不过就是当众打了她一个耳光,她竟就跑回娘家了。

连母亲辛辛苦苦给她求来的生子秘药都不肯喝。

如今还要我低声下气地去求她回来,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?

看来是先前打得不够狠。

可恶!

林如风出侯府的时候,乌金西坠,将将向晚。

他骑着马儿,路过双燕巷,听到里面传来幽幽的丝竹声时,心就痒痒起来。

最近林霄管束得紧,他已经许久没有来这里寻欢作乐了。

昨儿听说,新来不少倌儿。不光有十三四岁、身娇体软的小童。还有身形魁梧,能刷枪舞剑的壮汉。

——相比之下,他是更喜欢后者的。

“罢了,先去舒爽一通后,再去柳府接人。”

反正他那丈人、岳母自觉女儿不能生育,亏欠了林如风。回回见面都百般讨好。

每当小夫妻俩闹矛盾时候,不论对错,林父、林母都逼着女儿先低头,生怕林如风以七出之罪将柳氏休弃。

等林如风从双燕巷里出来时,已经是夜阑人静。

远处有梆子声,遥遥入耳。

林如风皱了皱眉:“这么快已经子时了?得快些去柳府,今晚若不回去,父亲那边不好交代。”

他正准备翻身上马时,马儿却突然受到了惊吓,长嘶一声,丢下主人哒哒地跑远了。

“畜生,回来!”

林如风追着跑了一阵,也没追上那马,只发现不知不觉间到了处更为偏僻的巷子。

“可恶,等本公子回去招人擒了你回来,必要将你这畜生拆骨扒肉,大卸八块!”

“呼——”冷风刮过,周围温度骤降。

林如风打了个冷颤,莫名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跟在身后。

目光微微下移,只看到脚下的影子里,慢慢地分裂出了另一道影子。

起初,那新的影子还是细细长长,蛇一般的样子。但是很快,就膨胀起来,甚至还伸出了手、脚步、脑袋......

“啊——”

凄凉的惨叫,在夜空里回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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