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的加长林肯无声地滑入林家老宅庄园深处,在磅礴的雨幕中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,最终停在主楼侧翼一扇毫不起眼的、爬满常青藤的厚重石门前。雨水顺着古老的石壁蜿蜒流下,像无声的泪痕。
车门打开,管家早已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等候。林知夏踩着湿滑的地面下车,昂贵的羊皮高跟鞋瞬间被溅起的雨水打湿边缘。她抬眼望去,父亲林振邦高大的身影站在伞下,侧脸线条在雨帘中显得格外冷硬,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。他没说话,只是朝她微微颔首,便转身走向那扇石门。
沉重的石门内部是另一番天地。没有预想中的金碧辉煌,只有一条盘旋向下的狭窄石阶,深不见底。空气里弥漫着旧石头和金属的冰冷气息,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、令人皮肤发紧的阴凉。壁灯是嵌入石壁的复古煤油灯样式,光线昏黄摇曳,在湿冷的石壁上投下巨大的、扭曲晃动的影子,如同蛰伏的鬼魅。
脚步声在空旷的阶梯上回荡,沉闷得让人心头发慌。父女俩一路无话,只有越来越重的湿冷包裹着他们。不知走了多久,眼前豁然开朗。
一个巨大的圆形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。这里没有堆积如山的黄金珠宝,只有一排排冰冷的、厚重的金属保险柜,如同沉默的钢铁卫士,整齐地嵌在环形石壁上,泛着冷硬的幽光。穹顶极高,中央悬吊着一盏巨大的、造型古朴的铜制枝形吊灯,光线被无数切割面折射,在冰冷的金属和石壁间流转,营造出一种肃穆而神秘的气氛。这里是林氏真正的根基——家族地下金库。
林振邦停在金库中央,没有走向任何一个保险柜,反而走向侧面石壁上一条极其隐蔽的缝隙。他伸出右手,将拇指用力按在一块看似普通的石砖凹陷处。细微的机括运转声响起,一小块石壁无声地向内滑开,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暗格。
里面没有璀璨的宝石,只有一个陈旧的、暗红色的桃木盒子。
林振邦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取出,托在掌心。盒盖打开,没有珠光宝气,只有一本薄薄的、用某种深色皮革装订的手记。封面没有任何文字,边缘磨损得厉害,透露出久远的年代感。
他将其递给林知夏,动作庄重。
林知夏屏住呼吸,双手接过。皮革入手冰凉而坚韧,带着岁月的粗糙感。她轻轻翻开。
内页的纸张早已泛黄发脆,字迹是用一种深褐色的墨水书写的,笔锋锐利如刀,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铁血之气。开篇第一行字,就重重地撞进她的眼帘:
「商海即战场,无硝烟,更见血骨。信任,乃唯一可持之刃,亦是最易断之弦。」
字迹力透纸背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更让她心头巨震的是,在几行重要的字句旁,竟残留着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……血迹!它们像暗红的烙印,印在泛黄的纸页上,无声地诉说着当年书写者所处的残酷与凶险。
“这是……”林知夏的声音干涩。
“初代家主,林啸天。”林振邦的声音在空旷的金库里回荡,低沉而凝重,“白手起家,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基业。他写下这本手记时,刚刚清理掉身边最后一个、也是他最信任的合伙人——一个为敌家巨额利益背叛了他的结义兄弟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锐利地看向女儿,“那几滴血,就是清理门户时溅上的。”
林知夏的手指猛地一颤,指尖仿佛被那冰冷的血迹烫到。她抬起头,对上父亲深邃的眼眸。
“知夏,”林振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,“林氏的根基,从不是账面上那些冰冷的数字。它是一代代人用血、用命、用无数次在信任与背叛的钢丝上行走换来的。”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冰冷的钢铁墙壁,“外面的风浪,只是表象。真正的考验,从来都在堡垒之内。股价暴跌?港口项目受挫?这些都只是敌人希望我们看到的‘伤口’,他们在试探,在等待我们内部溃败的时机。”
他向前一步,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,将林知夏完全笼罩其中,带着山岳般的压力:“找出那只藏在堡垒里的‘鼹鼠’,在你母亲正式接手集团之前,把隐患彻底拔除。这是家族对你的试炼,也是你身为继承人的责任。否则……”他没有说下去,但未尽之意比金库的寒气更冷。
“否则,林氏百年的根基,就可能断送在我们这一代手上。”林知夏接过了父亲的话,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,带着一种冰冷的觉悟。她合上那本沉重的手记,泛黄的纸页和暗红的血迹烙印在心底。
金库的寒意渗入骨髓,初代家主的血字箴言如同烙印。堡垒之内的毒蛇,必须揪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