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日,沈府的聘礼便浩浩荡荡送到。
金银珠宝一车一车地抬进来,韩府上下尽皆哗然。
连我那向来沉稳的父亲也坐不住了。
“沈家真有这般底蕴?”
母亲坐在一旁,眉头紧锁:“可那个沈知白……传闻是个活剥人皮,用人肉炖汤的疯子啊。”
“你当真要嫁?
听说前些年得罪他的几户人家,如今整个族都不知去了哪儿……如今他送来这么多聘礼,是想娶亲,还是买命?”
我了解母亲的担忧。
我韩家不图荣华富贵,她只关心我是不是幸福平安。
但我想到前世我嫁温慕臣,我韩府送了十六抬嫁妆,他却只送我一个生锈的簪子。
他说他不喜金银,称节俭朴素才是美德。
我当时感动得泪眼婆娑,日日带在发间,从未嫌弃。
直到后来我在林雨棠的发间,看到一支新制的金钗。
我问温慕臣,他却笑:“她是小姑娘,爱这些玩意儿。”
“何况,她原本样貌也比你高贵,衬得起金银。”
他给她的是鲜花锦绣,给我的是破铜烂铁。
如今重活一世,想到这些,我仍旧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头,沉沉难咽。
我也不是不怕沈知白。
这个名字在京中,人人闻之色变。
他出身寒门,却在数年间吞并南北三大商号。
有人说他是鬼生的,夜里行商,白日不见踪影。
也有人说他吃人,前朝将军得罪了他,整个族人一夜之间失踪,只在后山找到一锅骨头汤。
可我没得选。
与其再嫁温慕臣那样的男人,不如赌一把。
我亲自出府,为沈知白挑选定情信物。
京城最负盛名的玉器行里,我正与掌柜细细品鉴一枚墨白交融玉佩的纹样。
我正将玉佩拿起,不料温慕臣和林雨棠便也踏入玉器行大门。
难怪这林雨棠一早就没了踪影。
温慕臣皱眉看我:“你怎么在这?”
掌柜连忙解释:“韩大小姐特意来为未婚夫挑选玉佩。”
他冷眼看到桌上玉佩:“我已经说过了,你费什么心思都没有用。
况且我最厌恶这种东西。”
我不语,他是误会了。
“这玉佩不是给你的。”
他笑了一声:“又装?
这玉佩上明明是墨色花纹,暗含着我的名字,还说不是给我的。”
我正想说什么,身后林雨棠却突然指着一支簪子:“这支青玉簪好美。”
掌柜一愣,赶紧赔笑道:“这支簪子已经被人预定了。”
话音刚落,门外一个身着粗布衣的老妇人走了进来。
“我来取那支簪子,是给我孙媳妇定亲用的。”
温慕臣一眼瞧见这老妇人,一把先拿起那支青玉簪讥笑道:“你也买得起这簪子?”
“你孙媳妇也不过一介村妇吧,你打算让她带着去种地?”
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:“掌柜的,退了她的银子,这簪子归我。
雨棠既然看上,我不能委屈了她。”
老妇人嘴唇颤抖:“你……你怎能这样?”
她伸手要夺簪,谁料一个趔趄,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。
温慕臣哈哈大笑。
我连忙扶起老妇人,冷声开口:“这支簪子,我要了。”
掌柜一愣,还没回话,我已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。
温慕臣瞪大了眼睛:“一支簪子你出五百两?”
我冷冷地望着他:“你出一锭金子,我就出一张银票。
你再加,我再翻。”
“你今天出一千两我也给得起,你出一万两我也陪到底。
温慕臣,你出一个价,我来听听。”
温慕臣面子挂不住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。
“你真让我大开眼界,不就是不想让雨棠戴这支簪子吗?
犯得着这样?”
“我坦白告诉你,你入了我的府,你就只能吃雨棠剩的,用她不要的。”
“我最看不惯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,世上人人平等,你在雨棠面前高贵什么?”
呵,人人平等。
刚才又是谁,在这位老妇人面前一口一个村妇?
说白了,温慕臣是自知家室不如我,以打压我来掩饰他的自卑。
而林雨棠捧他到天上,追着他喊少爷,他才把这当成真爱。
但那老妇人却摇了摇头,按住我的手:“不,姑娘,为了一支簪子,不必如此。”
“我的孙媳妇,配得上更好的。”
“这东西,那姑娘想要,便让她拿去吧。”
我迟疑着想说什么,老妇人已经牵着我的手,将我带出了门。
我们刚走出玉器行,便悄悄往我掌心里塞了个什么东西。
我低头一看,是一枚玉扳指,温润如脂,内里却隐有血色游丝。
这不是寻常物件。
我正要开口,她却先一步笑了。
“姑娘心善,老身瞧着欢喜。”
“这物件,你暂且替老身保存。”
我怔在原地,掌心那枚玉扳指沉甸甸地躺着。
她没再多言,步履缓慢地离开。
三日后,温府竟然也送来了聘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