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下置着一方石桌,打磨得异常光滑。石桌旁,三个古朴的蒲团呈品字形安放,无声诉说着默契。
墨无痕斜倚在其中一个蒲团上,手中一卷不知是何材质的兽皮古卷,边缘磨损泛白。
她并未翻阅,只是懒散地握着卷轴,墨袍铺散在身周,视线越过石桌,落在小院角落一丛在暮光中舒展宽大碧绿叶脉、脉络中流动着微弱淡金光泽的奇异灵植上,眼神倦淡中带着一丝审视。
玉流霜端坐另一侧蒲团,腰背挺直如剑,双眸闭合,呼吸与古梅虬枝里流动的沉凝气息隐隐相合,眉宇间那股冰锋般的锐气也似被沉静的院落暂时封存。
若非她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压迫感,几乎要让人以为是一尊静止的玉雕。
云渺缈抱着孩子走近,并未刻意放轻脚步,但足下自有灵韵流转,踏草无声。
她在最后一个空置的蒲团上翩然坐下,动作轻柔地将睡梦中也微微蜷缩着的夙晏旻抱在膝上,让他软软的小脑袋枕着自己的臂弯。
“璞玉尘心已萌新芽。”
云渺缈的声音如同清泉滴落玉盘,在暮色四合的小院中漾开。
她垂眸看着怀中沉睡稚儿的泥印小脸,指尖一道微不可察的暖光拂过,那几点泥印悄然隐去,只留下温软的婴儿肌理。
“根骨澄澈如琉璃初拭。”
夕阳熔金,透过古梅虬枝的缝隙,在光滑如镜的石桌上投下几束光柱。
光柱中有微尘浮动。
“琉璃遇火,方显真性。”
一直闭目的玉流霜蓦然开口,声音如同沉入冰潭的剑锋,凛冽之气让石桌缝隙里蛰伏的小虫瞬间噤声。
她缓缓睁眼,冰眸开阖间精光如寒星乍现。
“韧骨非自沃土生,须经锻打。”
她的目光扫过云渺缈怀中毫无防备的稚子,并无半分温存,唯有如同淬炼剑胎般的冷硬审视。
“明日启,‘引气化血’。”
“急不得。”墨无痕那清冷带着一丝困倦的声音适时响起。
她甚至没将视线从角落那株流金脉络的灵植上挪开,指尖摩挲着兽皮卷的边角。
“此子魂光深处,刻痕甚深,其力恐非稚龄肌骨能承。”
她终于侧过脸,墨色的眼眸第一次没有倦怠,反而如同深邃古井下倒映着跳跃的星光,带着探究的兴味锁在夙晏旻沉睡的眉心上。
“不历风雨,难见真章。只是这风…由何而起,又当如何落下…”
石桌上的光柱缓缓移动,浮动的微尘在其中如同迷离星河。
云渺缈怀中孩子细软微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。
云渺缈如玉指尖梳理过夙晏旻鬓边柔软的细发,动作温柔,眼神却沉静如古玉深处映着流云万千。
“万般因缘,自有牵引。”
她的声音带着抚慰一切的润泽,却有不可动摇的沉凝,“既入我渡,生死皆缘。根骨之基已立,便由他……自行破土。”
她抬眸,目光澄澈如水洗天穹,掠过墨无痕、玉流霜,“琴剑画意,皆为引路,非是定路。”
最后一句轻轻落下,如同定音。
暮色彻底淹没小院,檐角风铃在渐浓的夜气中发出一声悠长清越的低鸣。
神仙渡的黎明并无霞光万丈,只有薄如轻纱的灵雾弥漫山谷,将一切渲染得迷离如梦。
然而这晨曦的静谧,却在一处弥漫着刺骨寒气的石谷中,被生生撕裂。
此地远离溪畔烟火,地势深邃险峻。谷底一片巨大空旷的灰黑色玄武岩台,岩石表面光滑如镜,却沁出一种亘古不化的阴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