廓——那是一本早已泛黄发脆的日记本边缘。
十年了,他从未翻开过它,却始终将它带在身边,如同一个沉默的、带着体温的墓志铭。
脚步声自身后轻轻响起。
苏然没有回头,身体却在瞬间绷紧。
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、无法言喻的直觉攫住了他。
一个身影停在了他身侧几步远的地方。
空气里飘来一丝极淡的、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熟悉花香的、属于医院的气息。
苏然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侧过头。
林悦就站在那里。
时光同样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。
眼角细密的纹路清晰可见,曾经浓密的黑发间已夹杂着不少银丝,梳理得一丝不苟。
她的身形比记忆中更清瘦了些,穿着素雅的米白色羊绒衫和深色长裤,外面罩着一件款式简洁的薄呢大衣。
她的面容沉静,眼神像两泓深潭,褪去了年轻时的迷惘和挣扎,沉淀下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……深不见底的疲惫。
她安静地看着那幅画,目光久久停留在画中女人颈间那条暗红色的丝巾上,眼神复杂难辨。
没有激动,没有泪水,只有一种穿透了漫长岁月的、近乎悲悯的平静。
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,站在那幅名为《困》的巨幅肖像前。
画中女人低垂的眼帘,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画外这两个被时光改变了容颜、被命运重塑了灵魂的人。
谁也没有说话。
画廊顶灯柔和的光线洒下,将他们和画中的身影笼罩在一起。
空气里只有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的声音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,又仿佛在飞速倒流。
二十年的隐秘情愫,二十年的痛苦挣扎,二十年的责任枷锁,二十年的背道而驰……所有的爱恨痴缠,所有的困顿求索,都在这幅画前,在这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沉默对视中,无声地汇聚、碰撞,最终归于一片深沉如海的寂静。
画里画外,困局依旧。
只是困住他们的,早已不是当年的围墙,而是各自选择后无法回头的人生,和那份被岁月酿成苦酒、却始终无法彻底忘却的、刻骨铭心的爱恋。
那抹褪色的红,是祭奠,也是烙印,永恒地系在心上,系在这无解的人间困局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