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了太久,我累了,那种油尽灯枯的感觉再次来袭,我无力的垂下一只手臂,掌事嬷嬷大叫着,儿子当机立断,要宫人开门,将宋昱铭迎了进来。
他的身上裹着一层厚重的霜雪,如同他已经发白的鬓角,透露着沧桑。
曾经惊艳了我整个青春的少年郎,也已经垂垂老矣。
是啊,我们已经二十多年,没有这么近的看过彼此了。
我重重的咳了声,侧过身去,没有看他。
“贵妃怎么样?”
他沉声问着,太医扑通一下跪到在地,对他说:“娘娘存了死志,恐怕,恐怕……”砰的一声,桌案上的茶盏掀翻,带着帝王凛然的怒气。
宋昱铭的喉头滚滚,落下一句:“都出去,没有我的命令,谁都不许进来。”
周遭纷乱的声音终于消失。
我想,我终于可以在死前安静一点了。
宋昱铭轻轻掀开了我的床帐,半晌,又放下,坐到我床边说:“阿妩,你是不是恨朕?”
他的声音哽咽,带着明显的哭腔。
不像太和殿上,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。
我的嘴角用力扯出一个笑来:“不恨,臣妾,怎么会恨陛下呢?”
如果恨的话。
那就应该在他两次立后却没有想起我时恨他。
在他为了偏袒别人害我难产时恨他。
可三十多年都这样过来了,还说什么恨不恨呢。
我不恨他,只是也不再爱他罢了。
听了太久贵妃、娘娘这样的称号,以至于他刚刚唤我阿妩时,我都没太明白,他叫的是谁。
如今想来,我早已不是阿妩,而是贵妃,该对他行礼才是。
于是我擦了擦鼻头的酸涩,想要起身对他行礼。
他忙冲过来,将我一把抱在了怀里。
那年,他娶了崔明月后,也是这样抱着我,求我原谅他。
自从崔明月进府后,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。
甚至任由崔明月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我。
崔明月头痛,说是我和她八字相冲,他便叫我从主院搬出去,挪到了最偏的院子去住。
崔明月脚崴了,说是我故意在石板路上放了石子,他就罚我顶着风雪跪在石板路上认错。
一时间,我们的关系变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。
人人都说,雍王妃活的还不如个外室。
反倒是侧妃家世清白,应该抬为正妃。
可是话传到宋昱铭的耳朵里,他却大发雷霆,找到嚼舌根的人,免了他的职。
那日,是崔明月做侧妃后,他第一次主动来到我的院子。
他喝了很多酒,醉醺醺的想要抱住我,却又知道我会拒绝似的,张着手臂,怔怔站在门口。
他说:“阿妩,我知道你怨我,可我没有办法。”
“我不当皇帝,当了皇帝的人就会杀我!”
“我能怎么办,身为皇子,你说我能怎么办……”他无助地瘫坐在地上,从怀里拿出一只已经泛白的荷包。
那是我第一次为他做的荷包,上面的针脚歪歪扭扭,丑不堪言。
可他却珍视异常,如今,还带在怀里。
我徐徐站起身来,看着摇曳的烛火映着他眼角的泪。
那一夜我们好像恢复了成亲时的情动,折腾到后半夜,才精疲力尽的双双躺回了床上。
他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着我的脸颊,对我说:“阿妩,我多希望,咱们只是庄子里一对普通的夫妻,不要回这个吃人的京城。”
“可是,人生没有如果,我们只能往前看,对吗?”
对,人只能往前看。
所以我接受了宋昱铭要夺嫡的事实,开始做好他的贤内助。
帮助他在京中各夫人那里游走。
我接受他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。
甚至为了取得太傅门生的信任,主动让出正妃之位,让崔明月做了正妃。
一时间,我从京城中人人嘲讽的笑话,变成了大家口中贤德的化身。
王府里的老人都说,我这般大度,日后王爷大事将成,一定会顾念旧情,许我皇后之位。
之于崔明月,不过是利用而已。
确实,精于算计的男人,在登基后直接瓦解了崔家的势力,将崔明月做了一颗弃子。
只是,他立后时在赵家女和徐家女之间抉择了三日,也没有想起我。